47.
——快活城城郊,古道边竹林——
白飞飞轻点脚尖向墓碑处掠去,起落间,愁绪千丝万缕。
亲眼见到沈浪和朱七七月下相拥後,她对沈浪便不再报任何希望。一个爱上了别人的男子,她争来为甚?
但明知无望,却依然放不下。
自嘲一笑,她白飞飞就是这样一个人。明知不可陷而溺之,明知不可退而逼之,明知不可求而执之。
也罢,痴爱一人,却各自错过。怨他,怨娘;恨他,恨她;亦或是怨恨自己,都为时已晚。
也许是上天注定,要她恨网缠身,脱壳不得——他不再回头,她却必须回头,去承担那份仇怨。
她自觉一生悲苦,只活在谎言与仇恨中,唯有那段似梦似真的世外过往,是寂寂黑暗中的最後一灯柔光,摇曳的让人心醉心碎。这唯一的真实,让她在午夜梦回时潸然泪下,却也能让她的心,在肃杀江湖中凛然一暖。
报仇,沈浪;沈浪,报仇。她知道他累了,其实她也一样。不想再跟自己过不去,不想再逼自己忘掉他,所以才希望留一份单纯的念想,以慰聊生。
她可以为他放弃生命,但对他,再无半点奢求。
一副曾许下的薄棺,够了吧。
——爱妻白飞飞之墓,沈浪立。
虽然白飞飞已将心墙筑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来抵挡这预料之中的震撼——无论是悲是喜。可当这十个字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後,她还是没拦住眼底满溢的泪水,和心底钝钝的痛。
爱,妻……
顿住脚步,缓缓踱去。秋黄杂草,两月未除,已渐长渐高,勾破了汗渍未干的裙衫。
妻?
下意识的伸手去抚发髻,才想起那枚青玉簪子早已归还于他。
新婚半年,恰是如胶似漆之时。
那一声声轻薄调笑的“娘子”,那一张张交付给她的帐票,还有那枚珍贵的家传玉簪,不是为了占她便宜,也不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是真的将她当做家人,当□□妻?
泪水汩汩,白飞飞心中一片茫然。
她真的不需要这样一尊墓碑,来嘲笑自己“生前”的痴心错付。
沈大哥,是你太看轻我白飞飞,还是我又一次错看了你?
天涯只影,凄风苦雨。怔忪中,竹林忽有阵风袭来,沁着幽凉,冽若寒刀,刮得泪渍缕缕生疼。白飞飞衣衫半湿,随风起扬,枯竹摇衬,更显薄凉。
素手抚着冰凉的墓碑,抠着布尘的字,风中隐约听得石砾与指甲摩挲的声音,嗦嗦骇出几分透骨的冷。
“阿嚏”——白飞飞不禁打了个寒颤,声音虽轻,却谆谆传入沈浪和环翠的耳里。
沈浪闻声後跃了回来,见环翠正跑向墓碑边那背对自己的白色身影,不由心中一凛,赶了过去。
白飞飞泪眼迷蒙,听得身後响动,想要回头,却动弹不得。脑海中轮番浮现过往种种,四肢百骸骤紧骤缩,忽冷忽热,心口一绞,喉头一甜,“哇”的喷出一口血,软软向後倒去。
“飞飞!”“宫主!”
——快活城,然又居——
沈浪跟着管家急奔入室,将白飞飞轻放在病榻上,转头对柳神医急道:“她热毒复发急郁攻心,都吐血了。她昨晚已有些症象,我替她用冰枕敷熨了快一个时辰才——”
“哎呀吵死了!”柳神医一手拿着脉枕一手拿着银针,被沈浪一通急述惹恼,打断道:“啰啰嗦嗦烦不烦人?我先替她把脉,你去煎药。”说完便将银针搁在一旁,在病榻边坐下,闭眼诊脉,眉头越皱越紧,擡眼见沈浪还在发愣,气道:“傻站着干什麽,脑壳被门挤了?叫你去煎药听到没有!”
沈浪回过神来,头微微一颤,道:“药?你没给我方子啊。”
柳神医气得挥手打去,一掌掌正中沈浪的屁股,边打边跺脚,怒道:“就是我在太清观给她开的方子,你们一路北上,都没备药吗!?”
沈浪挨了好几掌才反应过来,一手揉着痛肉,一手伸进向衣襟,却空手而出,恍悟道:“在阙语楼!和配好的药一起在她的包袱里。”话落间奔向一旁的挂笔平案,匆匆写了一阵,边写边叙叙道:“但我背下了方子,是肉苁蓉一钱,麦冬半两,茯苓三钱,川芎……白芍……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