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cent睁着一双与咫尺外的灰眸形状相似的眼,唇在翕张着,无声地喃喃:眼睛……灰色的……流雪般的眼睛。
和他早逝姐姐如出一辙的、最为完美的眼睛……
幻觉扭曲了感官,那双咫尺处的灰眸急剧熔融成万千流雪,雪花恍若死物复苏一般振翅而复活,又轰然四散,碎成数不清的破碎蝶翼。
刹那间,他生出清晰的错觉。
错觉让他感到,自己的大半颗头颅,自鼻梁骨尖到后脑下缘,裂开,破碎,化作千万只蝴蝶飞散流去,像是轻飘飘的流光飞星,四面八方都是他的色彩,没有呼吸的、死掉了、又腐烂了的艳俗色彩,最后熄灭成死寂的黑、灿烂的白。
然后黑与白的蝴蝶化作灰色骨,骨架腐化风蚀,他的所有感官全部消失……而某个新的灵魂在颅骨上生长,占据了皮囊。
姐姐……他的神色里流露出刻骨狰狞的痛,又被生生压回遏制,成了扭曲疯狂的愧疚和纵容。
不……姐姐……我到底是谁……
我不是姐姐……我才是姐姐……我才是chio的……母亲。
姐姐……
年轻的威利国女子在记忆的交错里向着他身前拾级而下,钻石冠与灰眸相衬,相似的灰色,宛若璀璨流雪。
她穿着一袭骨白色的雪绸蓬蓬长礼裙,肩下是格笼形泡泡袖,裙面饰有斜切贴花、润圆珠饰和鸽羽,两侧边缘交叉镶嵌雪纱。脊背部缠绕数只华丽庞大的繁复蝴蝶结,蝶须优雅络成曳地的衬带。
她笑得完美优雅,蝴蝶蹁跹随步调而来,她居高临下地隔着咫尺斯文柔笑,假的蝴蝶穿透了真实的皮囊骨骼,她和vincent重叠在一起,说:
vincent,既然“你”难以回答chio的问题,既然他喊了“我”,那就换成“我”来回答吧。
“vincent”在最终恍惚地颔首,胸针上的蝴蝶饰品随颤抖而簌簌飞扑。在他抬头时的刹那,在他那本该属于男士的眉眼间,悄然显露出女子般柔而雅致的笑颜,轻飘飘地答道:“是的,南望舒,该死。”
chio的灰眸在这一刹那彻底浑浊,被“vincent”森森盯着,那张割裂的脸上,女子般温婉纵容地笑着,继续应和道:“南望舒是伪善的母亲,是杀人真凶,她不仅抢走了受害者的名字,还妄想再造一颗月亮,她太贪心了,她让我的chio这样难过,她确实该死啊……”
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被切换出来的刹那,惹得灰瞳里凝生出大颗剔透水珠,无声地从银色镜框下滑落下来,滚落到了森森然漏出面目的灵魂里。
润的一片泪珠沁入掌心,悄然引发了神智的崩裂。
“泪……怎么会是泪……”‘vincent’愈发剧烈地颤抖起来,“怎么会哭……你为什么会哭……是谁在让你哭?”
灵魂里的某种活物醒过来,似是在由爱生怖里变得惶恐不已,“vincent”的语序颠倒混乱、饱含怜爱却不敢触碰对方:“chio,我最珍爱的小王子,别哭了……母亲在这里。”
“……是因为南望舒么?她让你感到难过了,对么?”
vincent,抑或准确来说是住在他骨髓里的第二张面具,温柔、病态,对着chio有着无限的纵容和怜爱,那是属于他本人的姐姐,也是属于chio死去的母亲,以至于那双和chio如此相似的眼眸流露痛楚,又死死地拧起长眉。
发病了的魂魄在顷刻间被替代,新的“黑蝴蝶”接管了旧魂魄里“白蝴蝶”的神智,“vincent”森然剧烈地扯起嘴唇,唇角几乎扯到了脸颊的两端,扯出齿骨的惨白颜色,恍若蝴蝶触角般向上伸长。
“别哭……”
“她”轻喃着,来回端详起chio的一双眼瞳,痴然而恍惚地笑起来:“别哭……chio。”
“眼泪,它们太脏了……太丑了。”
灰眸空洞洞地倒映着笑脸,“母亲”的笑脸扭曲成了某种写照,“她”的语速越来越快,癫若怪物,“她”说:
“眼泪太丑了,又很难看,不是么?眼泪是上帝制造出的最为无用、最为低劣的产物,而我的chio是无与伦比的完美缪斯,是我最得意的孩子,所有那些胆敢诱发你落泪的脏手、胆敢企图染指你的杂碎……他们全都不得好死、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