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尘封许久的碎散记忆在这一瞬间串联起来:十余年前,居住在华国本宅的小画家江沅声,有时难以遏制对chio的想念,会在算好时差后,挑选彼岸的落日休息时间,给日程忙碌的chio拨打越洋电话。
期间偶尔因为不巧,chio仍未得空休息,通话视频被接通的刹那,这只模型从镜头画面里一闪而过。
那时,小画家的母亲还尚且保持着理智,并没有限制小画家的行动自由,仅仅是限制了小画家的认知范围,以留存他原始澄澈的绘画灵气。母亲令他终日专注在颜料与画布之间,致使他单纯活泼得像是豢养在城堡花笼里的夜莺。
因此,在见到模型时,小画家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他屡次出于好奇去询问chio,可少年时期的chio太过寡言,始终漠然不回应。小画家一声一声喊着“柚子哥哥”央求他,反复追问那究竟是什么之后,才得到了一个语焉不详的外语词——“moonship”。
有点奇怪的单词,译为月亮船,年少的小画家江沅声听不明白,直到十年后,沈尤澜望着它,少年、邮轮模型和柚子香,通通带着回忆穿过血管,落入心脏。
当年的那架邮轮模型已被造出了对应实物,正是曾经救下他的那艘迟厄斯号。
“moonship”,月亮船,象征月光下的浪漫,是少年chio藏在长久沉默里对白月亮的思念,也是他隐晦至极的浪漫告白。
月亮船静静摆在他的视野里,沈尤澜与它隔着时空对望。
小画家江沅声在那双眼睛之下活过来,哭泣地不断撞向心墙,执拗而迫切地想见他的柚子哥哥,青年沈尤澜找回了一点点清醒,他咬了下唇以尝试忍耐思念,却又在最终无法忍耐。
画家在这一瞬间忽而恍然惊觉,迟厄斯岛上的青年商先生其实并未与从前的少年chio全然割裂开,他的柚子哥哥,一直都投身在船舶制造和各地港口交易相关。
他没再看模型,终于鼓起勇气,悄悄将门缝推得开阔一点,抬眸望向会议桌的首席那侧。
会议桌上光线明亮,明光下的地板铺着质地高级的白纹墨底瓷砖,瓷砖冰冷锋利的光延伸到会议桌之下,又浅映在首席座椅上,衬出那里一双支搭交叠的长腿。
再往上看,商沉釉穿着一袭裁剪得当的黑西裤,搭配正挺修雅的黑西装和冷色调领带,端肃的工作状态,深刻眉骨陷在冷白光下,面无情绪地提出租赁用途部分和附加条款部分的后续待完善方向。
最后,那只骨长白皙的手握执钢笔,写字时崩起一点很淡的青筋,利落地划下线条凌厉的姓名字母,商沉釉斯文却格外冷淡地颔首,简短地道:“caughtup。”
意思是那一沓协议初稿已经核算完毕,并且得到了他的许可,年轻女人暗自舒了口气,所有人开始鼓掌,与会成员纷纷起身,同商沉釉恭敬地道谢告辞,女人踩着高跟鞋,和其他人一起利落地离开了。
人声如退潮般消失了。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商沉釉一人,沈尤澜抿唇迟疑很久,选择出一个最为适合此刻对于哥哥的称呼,才终于哑声轻唤他:“商先生。”
商沉釉眉眼似覆着冻霜,对这声呼唤无动于衷,修长的手指在笔记本的键盘上快速敲打。
哥哥仍不愿意理他么?又或者……
沈尤澜再次露出一点茫然,西海边茶馆里的所有记忆,对发病状态的抑郁患者有种似梦非梦的模糊感,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数十秒后,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是一位南州的生活助理,面带怯色地快速瞥了眼沈尤澜,似在确认什么,末了才低声用外语道:
“chio先生,晚餐时间到了,请问今夜的晚餐是否需要准备两人份?”
商沉釉的灰眸冷到冰凝,他像是毫无情绪的工作机器,漫不经心地腾出几秒空暇时间,以英文漠然道:“我本人应该快要死了,所以自然不必准备我的那份。”
低沉优雅的发音,内容却是恶劣的讽刺,与年少时期那漠然矜慢的小王子截然不同,他似乎已经长成了英俊却残忍的终极反派角色。
年轻的助理被吓得猛然抖了抖,闭上眼硬着头皮快速鞠躬,在退出去之前唯唯诺诺地道:“抱歉先生,打扰您了,我会让餐厅后厨准备两份,请您二位稍等。”
助理自觉地将自己给扔了出去,滑动门自动闭合,单向玻璃遮挡了多余的视线。
沈尤澜迟滞地定了神,他踩着没什么实感的步子,走到首席办公椅的三米外,又一次很轻地唤他:“商先生。”
商沉釉依旧不理他,灰眸隐在眼睫下。
沈尤澜微微发怔,视野里那只漂亮骨干的手清晰可见,指骨微弯,在悠慢地滑动触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