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江沅声表情一空,终于开始生怯,紧急转回话题,“还有水没擦掉……”
“不必。”商沉釉不为所动,“反正不止一处。”
两道长影交叠,隐入室内昏暗处,灯光再也照不分明。
窗纱不停地簌簌,掩盖了暧昧人声。雨声鼎沸地持续整夜,吵得耳朵也难耐。
*
“结束了?结束了!”
“yeah,教授说今晚有犒劳餐,专门招待大家。”
“这次项目完成,可以顺利毕业了……”
设计展的场馆后台,南大项目组的成员们在收拾图稿,一边用口音各异的威利语低声交谈。
“lan。”
有位黑皮肤女生抱着材料,腾出手拍拍邻近座位上的人,用不大流畅的句子询问:“你的身体康复了么?”
江沅声合上笔电,礼貌客气地点头:“谢谢关心,我没事了。”
“那是很好的。”女生爽朗地一笑,“听说华国是你的家乡,真的非常美丽,风景优美,可惜不能留在这里更多时间。”
“没关系。”江沅声勾唇笑,“风景四季常在,来日方长,华国欢迎你随时再来。”
“噢,提起这个,我差一点忘记。”女生瞪大眼,忽然想起什么,“昨天有一名华国的,陌生的男人,自称是你的父亲,来这里寻找你。”
话落,江沅声蓦然神色一变。
江昭云?他怎么会找来?有什么目的?
女生陷入回忆,并未察觉他的神色变化,努力地组织语言去描述:“他大概四十几岁,坐在轮椅上,看起来很有严重的病,情绪也非常激动……”
江沅声难得失礼,直白打断道:“然后呢,他去了哪里?”
“他去了……”女生怔了瞬,微微卡壳,“我当时并不了解,后来,也许因为找不到你,他独自离开了,留给我一张个人名片。”
说着,女生翻找口袋,将名片递给他,颇为关切地问:“需要我帮助你么?还是说……”
“抱歉,失陪。”
江沅声迅速抽走名片,起身去了后台另一侧,对照联系电话拨号。
接通后的刹那,对方似乎并不意外,擅自唤了他一句“声声”,莫名亲昵温和,甚至殷切地关心他是否在忙。
江沅声蹙眉,脸色极其难堪,露出罕见的厌恶情绪:
“江先生,我记得我说过,我不是您的‘声声’,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语毕,对面稍微停顿了瞬,却似乎不怎么介意,兀自轻笑了笑:
“真是抱歉,是我又打扰到你了吧,你别介意,以后不会了。”
一阵恶心,江沅声抬手要挂断,忽而听到急剧的几声咳嗽,江昭云阻止道:
“声声,别挂,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联系,因为我很快……”
“我很快就要死了。”
第52章52“抬头。”
……死?
江沅声恍惚一秒,表情里的厌恶崩塌,转成迷茫。
某种尖锐的疼痛炸开,既快又凶,决堤泄洪般的。又顷刻,身体率先铸起防御,将洪水抽空,瞄准心脏砸下去。
源头粉碎了,痛也不再。
视觉渐渐模糊,躯体发作起症状。江沅声攥着手机,突兀地笑了下:“是吗。”
“可是江先生,我不算您的法定亲属。”他漫不经心地弯起眼,不乏善意地提醒着,“您要交代遗嘱,会不会找错人了?”
那一句“遗嘱”毫不留情,挑明了龃龉,激得对面再次剧烈咳嗽。江昭云哑唤了句“声声”,急促地抽气,破旧风箱似的拼命解释:
“不、不是遗嘱!我想见你,声声,我想补偿你!就在三林公园,或者你来定地点,让爸爸看看你……最、最后一次了,求你……”
“不。”江沅声的语气轻柔,却斩钉截铁,“没必要,谢谢。”
语毕,不等对方回复,他果断地掐灭屏幕,挂断,低过头,偏身靠向一侧的墙壁。
啧,有点烦。
江沅声眯起眼,捏紧手指,缓了会呼吸。再抬头时,他的神色恢复如初,平和地扫了眼名片,抬手,准备扔进废纸篓中。
不知为什么,意外陡发。废纸篓忽然逼近放大,他的脑子空了半秒,才发现看错了,是自己脱了力,在直直往前栽。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狼狈瞪着眼,耳边爆发嗡鸣,突如其来的酸气从胃底冲出,逼他弯腰、干呕,狠狠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