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拉帘子的空闲,一台人命关天的超高难度紧急手术就在待产室里开始了。
“不到五分钟,孩子拿出来了,患者的心电图也稳定了。但是他的生殖腔一直在出血,两边的吸引桶装得满满的,白纱布按上去几秒就红透了。”
章清远听得心里难受,忍不住请求剧透,问:“那个omega男孩救回来了吗?”
“救回来了,现在还在icu躺着,但生殖腔止不住血,割了。”任重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他的丈夫一直不肯同意切除生殖腔,他本来可以不流那么多血的。”
孩子已经被儿科救回来了,哭得很好、很健康。但那孩子的alpha丈夫嫌弃那是个alpha女孩,想要omega再生一个alpha男孩,坚决不同意摘除生殖腔。
输血科送来一包又一包血,omega开膛破肚地躺在病床上,丈夫却不肯签字。
“他说,女alpha只是假男人罢了,他要货真价实的香火。”任重抬手指向医院外在树荫下抽菸的一个猥琐猪头男,说,“就是那个人。”
肥油满肚,头发稀疏,邋遢衣着,吞云吐雾。
章清远扫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冷哼道:“这人还真是内心和外表如出一辙。称得上是‘表里如一’了。”
“噗!”任重没忍住笑了一声,“说得好。‘表里如一’是个好词儿啊,夸人是真夸人,损人也是真损人。”
那个男人正骂骂咧咧地打着电话,听内容是嫌icu病房太贵,想要丢下老婆孩子跑路,打算着先离婚、再匹配一个年轻貌美的omega生一个让他满意的孩子。
任重的轮椅停了一下,他回头看向那个男人的方向。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
无奈,他只能作罢,继续转着轮椅向前走。
他突然说,“我有想过,三年内如果我不能想办法拖延这段婚姻的生育指标,我会不会……”
“上尉,您不会的。”章清远笑了,他拉住轮椅的椅背,俯身贴在任重的耳边说,“反而是我要请求您,请您一定要同意对我进行所有可能挽救我生命的手术,包括有创抢救。”
任重挑眉,“你听起来好像很认真。”
“当然,我对上尉说出口的承诺怎么可能是假的呢?”章清远的手搭在任重的肩上,“我相信‘上尉’,相信您作为军人的使命、信仰和尊严。”
言下之意颇有些“道德绑架”的嫌疑。
章清远笑眼如丝,“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您的职责,上尉。”
这回就不单单是有嫌疑,而是直接坐实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任重的表情藏在墨镜之下,没让章清远看真切。
他又说:“我翻遍了所有关于婚姻的法律,又看了很多卷宗案例。我看到了财产的分配、生命权的让渡。像是生死状,又像是卖身契。”
章清远并不意外,“没错,从现行的强制匹配制度和司法参考来看,婚姻只是保障了每个alpha和beta男都能被分配到属于他的奴隶。”
“或许不只是现在。”任重继续向前推动轮椅,“可能,爱情和婚姻从来都是两回事。”
章清远带着伞跟上他,“上尉,如果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有没有可能……很多人的‘爱情’本身就是弥天大谎?”
他眼神微动,说:“就像掺了老鼠药的火腿肠、捕兽夹里的碎骨肉,不过是陷阱的诱饵罢了。为的是骗人心甘情愿地走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已。”
任重瞥了他一眼。
“上尉,别这么看我。”章清远坦坦荡荡地说,“没有人会教育alpha要追求真挚完美的爱情,我们不是被这样教育长大的。”
他意味深长道:“被告知‘寻求爱并奉献爱’是人生必然的人,不是我们。”
任重愣住了,他停下轮椅,久久地思考着。
“上尉,伞拿好。”
话音未落,太阳伞的手柄落入任重手心。
章清远突然一个箭步迈出去,从角落里拎住一个镜头,拔出萝卜带出泥似地拽出一个狗仔模样的人。
“这位记者朋友,我们现在需要休息,请恕我们不能接受任何采访。”
狗仔哪能想到章清远有这等身手,人都是蒙的。
“数据卡就送给我们当纪念好了。”章清远熟练地取出相机里的内存卡,“感谢您帮我和上尉拍摄合照。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说完,他重新撑起太阳伞,只留给狗仔一个伞荫下高挑的背影。
章清远暗暗松一口气,前几天被任重敲打得都要怀疑人生的阴云终于散去些许。
原来他多年自律锻炼还是有点用的,并没有沦落为战五渣,只是参考坐标系错选了任重这种非常规的存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