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徒探头往里面一看,青天白日,一颗头颅赫然悬挂在屋檐上,可能放置有段时间,已经发黑,看到的人无不惊吓。
“这……这是何人!”教徒后退半步,站立不稳,跌了一跤,咬紧牙关,忍住叫声的冲动。
守卫耷拉眼皮,淡淡瞥他一眼,平静地回答:“还能有谁,宋先生。”
强烈的冲击致使教徒陷入恐惧,难以思考,教徒闻言登时如坠深渊,两股战战,浑身上下像是浸在冰水里,控制不住地一直抖。
过了一会儿,他想到自己,忽然觉察不合理的地方,宋健分明是跟他一起去投靠忠义军,并且宋先生并非男人,而是女儿身,如若此时她在忠义军营地,那么教中这颗头颅是谁的?
教徒一下糊涂了,突然弄不清情况。
“怎么回事……两个宋健?”教徒喃喃,忽地一个念头窜进脑海,脊背爬满寒意,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嘴唇颤抖,抬手指着宋健的头颅,“妖,妖怪!”
原来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跟披着人皮的妖物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什么妖怪?”守卫不解。
教徒怔怔盯着那颗黑黢黢的头颅,颤声道:“妖怪,宋健是妖怪,我听她亲口承认,她是女子,能随意化形,变换男女,分身遁地,不是妖怪是什么!”
听到的人难以理解,教徒疯疯癫癫,指着宋健叫妖怪,说话颠三倒四,大家听不明白,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刺激,在这里胡言乱语起来。
守卫怜悯地看他一眼,摇摇头,正准备上前扶他,那教徒却癫狂地哈哈大笑,将怀里的报纸向外一扬,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哪来的疯子。”旁边人嘀咕一句,弯腰捡起教徒丢下的那张纸,眼睛不经意间扫过,他霍地定在原地。
“郑兄,怎么,上面写了什么惊世骇俗之语?”守卫见他神情顿变,霎时间肃色,不由好奇,玩笑打趣道。
郑大郎读过书,识文断字,因冲动杀死登门搜刮民脂民膏的胥吏,仓惶逃跑,躲进天神教。
运气不错,他受到左护法赏识,管理一众教徒,负责护卫安全。
这张轻薄的黄纸上,写明天下大事,忠义军内部状况,其首领徐茂言论,尤其徐茂之语,触动人心。
郑大郎收敛看轻之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读过去。
“忠义元帅徐茂有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郑大郎怔然。
周边人听了脸色顿时一变,纷纷睁大眼睛,互相看着对方,震撼的神情映入眼帘,紧忙凑到郑大郎身边,探究他手里的那张纸。
郑大郎将夹缝的字句一一念出,什么民尤为贵,忠于百姓,爱惜士卒,体恤人力,三餐茶饭不可少,能力越大,职务越高,承担责任越多,军中组长、班长不是耍威风的,而是切切实实为大伙儿办事,传达命令,帮助手下士卒共同进步的。
最后一句话念完,声音落下,现场沉静,久久无人说话,所有人像木头桩子似的扎根地下,一动不动。
“……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半晌,有人抬起头,咕噜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道。
郑大郎眼光落到右边,训练任务按时完成,表扬优秀班级,士卒个人诗作文章,张秋桂署名的《从军以后》,无不彰显忠义军的与众不同。
面对大家期望的眼神,郑大郎将《从军以后》念读出来,这篇文章自述经历,爹不疼,娘不爱,差点被卖作奴婢,幸而遇上忠义军,不会挨打,也不用挨骂,每天肚子鼓鼓的,都是热乎乎的饭菜,让她几乎忘记挨饿的感觉。
大家对她都很和善,组长、班长也不凶,认真负责,晚上起夜还会帮她们盖被子。
因为仰卧起坐没有达标,拖累全班进度,她既羞愧,又伤心,恨自己不争气,偷偷哭了一场,未曾想班长找到她,柔声安慰,鼓励她不要放弃,并抽出时间帮她加练。
“班长真是大好人,就是加练好累,不过总算合格,不用担心比试过不去了。”
郑大郎读到这里,有些惊异,哪有人加练还这么开心,但她后面一句,提到比试合格,郑大郎暗自猜想,或许比试不过有什么惩罚。
继续往下读,她见到了徐元帅,没有印象里高高在上的贵人做派,说话和善,关心士卒,叫班长们出列汇报各班情况,询问大家有什么缺少的东西,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跟她说。
张秋桂给出至高评价:“感觉元帅好像小时候照顾我的阿娘,眼睛里全是我们,害怕我们吃不好、睡不好,时刻挂念着,元帅就是我们的母亲。”
郑大郎一口气读完,再抬头,几个粗手粗脚的男人哭得稀里哗啦,泪声说:“忠义军太好了,这是人世间存在的吗?莫不是骗咱们的!”
“事实如何,我也不确定。”郑大郎摇了摇头,他抿唇停顿片刻,思索纸张内容的真假,陡然一转,继续说:“方才那教徒已然说过,他从忠义军中偷来军报,说明此物不准外传,如果只发给忠义军中士卒观看的话,那么不好作假,我觉得这上面所言应该都是真的。”
众人胸腔塞满羡慕、嫉妒,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宋先生死了,教中突然多了天王,玄武王……一堆王,禀告情况都不知道该找谁,找这个王,那个王生气,找那个王,这个王又不满,难为死人,偏偏要钱的时候一个都不冒头了,我看咱们天神教长久不了,不如去忠义军讨口饭吃吧?”有人不禁抱怨教中乱七八糟的几个王,转投忠义军的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旁边人拉拉他的袖子,“慎言!”
众人紧忙转头看一眼周围环境,确定没有诸王的狗腿子通风报信,他们才松一口气。
“你不要命了,乱说什么呢,快,这张军报也快丢出去,别惹麻烦,若叫天王他们晓得,咱们都得没命。”
跟郑大郎关系亲近的教徒催促他立即撒手,丢了忠义军报,跟忠义军撇清关系,划清界限。
郑大郎愣了愣,任由他夺走军报,往外走远,消失在众人视线里,许久以后回来。
虽然军报丢出去了,但大家脑子记得清清楚楚,尤其徐茂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震得众人心神无法安宁。
他们在天神教待的时间不短了,不像那些被忽悠捐钱卖力的百姓,大家非常清楚天神教将要做什么。
摊开讲,他们是谋反,无可辩驳。
然而登上这条贼船,可不容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