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太年少,不知两个孤独的灵魂可以这样天长地久紧紧相拥,也不知道他漫不经心的回复,会成为日后对另一个生命而言如此珍贵的答案。
他脑海中不可避免闪回过四年间和袁恒宇那些平凡而温馨的瞬间。
他陪他走出孤独星球,他陪他一起倾听这个世界的回声。
他只消一本正经讲一些胡言乱语的话,他便心花怒放,觉得多么好笑,多么可爱。
而如今,他的袁恒宇长大了,可长大的袁恒宇,不再是他的。
目光所及之处,眼前模糊成迷雾。
他强撑起浮肿的眼皮,再吸了吸鼻子,下意识伸出厚重的袖子擦过脸上的泪水,惊觉由于空气太冷,泪水都要结成冰。
明明四下应当静寂无声空无一人,他好在这里痛痛快快哭一场,重新整理杂乱脆弱的心绪,再有气力面对这之后的艰难险阻。
黑夜中却不合时宜出现一个声音。
“你不要哭。”
然后,他看见一只手轻轻伸到自己跟前,手上递过一张叠好的面巾纸。
像在做梦一样,萧云徊顺着手的方向抬头,还未抬到与那人目光交汇,意识到自己正处失态,他又慌张低下头,用大喜大悲过后的嘶哑嗓音逞强地回:“没事,不用。”
半晌,二人沉默无言。
如果不是四周静谧,如果不是萧云徊的注意力已经高度集中于此,他一定不会听出,那人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人的手并未因为萧云徊的拒绝而收回,而是停在原处,许久,他再说话:“你不要哭了。”
意识到袁恒宇大概率看到了自己哭鼻子全流程,萧云徊内心大呼丢人,但随即安慰自己反正他不是没看过,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下袁恒宇手里那张面巾纸,并拿它用力擤了擤鼻子,继续找补:“重感冒了,但还是谢谢你的纸。”
“……”袁恒宇没有说话,而是顺着萧云徊旁边的秋千,坐了下来。
袁恒宇毫不尴尬地坐下,让萧云徊始料未及。
大过年的,他如此丢人在公共场合哭到鼻青脸肿,还恰巧被两年未见的袁恒宇看见,他分分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连通回自己的房间,闭门不出三天三夜。
……
良久,二人无语。
预见到袁恒宇这家伙大概能跟他耗在秋千上一言不发到天明,萧云徊清了清原本不适的嗓子,试图破冰:“这么冷的天,你不陪你妈看春晚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袁恒宇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轻轻呼出一口气,才说:“没有怎么。”
昏暗低温的空气里他呼吸温热,幻化为淡淡的白雾,继而消散。
话题又被这小子终结了。
萧云徊发现,两年不见,袁恒宇变得愈发深沉,分分钟就能把天聊死。
他不得不开启一个稍显轻松的话题:“那个……你师弟没和你一起出来吗?”
“他和我妈在聊天,和看春晚。”这个问题袁恒宇倒对答如流。
这下轮到萧云徊不自在了,他满腹狐疑:怎么觉得,这个答案听起来如此暧昧呢?
他一时间有些愣住,内心复杂,正不知作何反应。
适逢袁恒宇突发奇想跳出来补充回答:“他爸妈今年在国外访学,他自己一个人,说没在县城过过年,非要我收留他。”
“哦,这种情况是得收留。”萧云徊附和道。
他意想不到袁恒宇还做出补充说明,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这个补充说明是萧云徊专供。但不得不承认,无缘由地,他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
袁恒宇没有接话,于是又一阵旷日持久的沉寂。
如此尴尬,萧云徊用眼角余光悄悄观察,发现袁恒宇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正巧,他这肿得像灯泡一样的红眼睛,也不适合回去面对三堂会审,多待一会儿也好。
他在内心头脑风暴,想法环世界一圈搜索后,灵机一动,再次开启新话题:“你借给我的那十万块……”
“收到了,我妈给我了,”袁恒宇抢答:“利息比存在银行划算。”
没想到这小子还学会了开玩笑。
暌违已久的袁恒宇式一本正经胡乱搞笑,让萧云徊猝不及防。
一瞬间,他没憋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