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成为了照亮木叶的太阳。成为了他口中无数次宣告的……英雄。
一种尖锐的丶混合着巨大欣慰和更深沉钝痛的情绪,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贯穿了她的心脏!
欣慰……如同荒漠里干渴的旅人看到海市蜃楼,明知虚幻,却依旧被那光芒刺得眼眶酸涩。那个孤独的丶被排斥的吊车尾,终于被他的村子拥抱,被他的世界承认。他值得。
钝痛……却像砂隐深夜最刺骨的寒风,瞬间冻结了血液。他不再需要终结之谷的怀抱来承接坠落,不再需要病房里削好的苹果,不再需要砂隐石门前那个绝望的拥抱带来的……微弱回响。他有了更广阔的天空,更明亮的灯火。而砂隐……只有永恒的风沙,和这间冰冷窒息的风影办公室。
他不再需要……沙暴的守护了。
这个认知,比守鹤被剥离时更空,比千代逝去时更冷。
“……”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沙尘的颗粒感,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丶压抑的咳嗽!身体无法控制地前倾,单薄的肩膀在宽大的风影袍下剧烈地耸动!
咳!咳!咳!
每一声咳嗽都撕扯着胸腔,震得桌上的卷宗微微颤抖。她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溢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淡青色的眼底瞬间布满了被呛出的丶生理性的血丝和水光。
就在这剧烈的咳嗽和窒息般的呜咽中——
哗啦!
她藏在袍袖下的手,因为剧烈的颤抖,无意识地扫过了桌角!
一个不起眼的丶粗陶的旧茶杯被扫落!
茶杯摔在冰冷坚硬的石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发出刺耳惊心的碎裂声!
褐色的丶早已冷透的茶渣,和碎裂的陶片,混合着地上沉积的沙尘,狼藉地溅开。
咳嗽声戛然而止。
我爱罗维持着捂嘴咳嗽的姿势,僵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摊狼藉的碎片和茶渣。
这个杯子……是千代婆婆的。
那个用自己风烛残年的生命,将她从冥土边界硬生生拽回来的老人,生前最爱用的粗陶杯。她一直留着,放在桌角,像一座无言的墓碑。
而现在,它碎了。
如同某种不详的预兆,如同她此刻被那声“英雄”击碎的丶强撑的平静。
细小的陶片边缘,沾着冷透的茶渣和沙尘,在昏黄的光线下,折射着冰冷而破碎的光。
我爱罗缓缓地丶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捂嘴的手。指尖冰凉,沾着一点咳出的湿意。
她不再看地上的碎片。
只是极其僵硬地丶一点一点地,重新挺直了背脊。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强行拉起的木偶。
淡青色的瞳孔里,所有的血丝丶水光丶剧烈的情绪波动,都在瞬间被一股更强大的丶源自风影之位的冰冷意志,强行压回了冰封的冻土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丶死寂的荒芜。
她擡起眼,目光穿透弥漫的沙尘,投向巨大的落地窗外。
那里,只有砂隐永恒翻滚的丶昏黄的沙海,无边无际,吞噬一切光芒。
风声呜咽,如同永恒的悲歌。
她伸出手,不是去收拾地上的狼藉,而是极其缓慢地丶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拉开了办公桌最下方那个不起眼的抽屉。
细软的金色沙粒流淌着,露出下面那张皱巴巴的丶边缘沾着油渍的信纸。
她冰冷的指尖,极其轻微地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抖,拂过信纸上那个歪歪扭扭的丶咧着嘴的漩涡笑脸涂鸦。
然後,她将抽屉,无声地推了回去。
沙粒重新覆盖了一切。
风影办公室,只剩下沙漏永恒的沙沙声,和窗外砂隐永恒的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