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木叶的喧嚣像温吞的水流,裹着樱花甜腻的香气,漫过窗棂。火影楼外事接待室的空气却凝滞着砂隐特有的干燥感,仿佛有看不见的沙粒悬浮其中。手鞠端坐在硬木椅上,脊背挺得笔直,浅金色的发髻一丝不茍,砂隐大使的徽章在领口闪着冷硬的光。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粗糙的釉面,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千本,精准地钉在对面那个抓耳挠腮的金毛脑袋上。
漩涡鸣人。
他像只被钉在椅子上的猴子,橙色的外套蹭上了墙灰,崭新的绷带下,肌肉因为烦躁而微微绷紧。他面前摊着一张皱巴巴的丶边缘被撕扯过的信纸,上面除了一个巨大的墨团和几道无意义的划痕,空空如也。一支笔被他烦躁地转得飞快,几乎要脱手飞出去。
“喂!”手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砂隐风刃般的穿透力,瞬间切断了鸣人神游天外的思绪,“第七天了,漩涡鸣人。”她下巴微扬,点了点那张惨不忍睹的信纸,“风影大人办公室的沙漏,可不会因为木叶的吊车尾卡壳就停下。”
鸣人猛地一哆嗦,笔“啪嗒”掉在桌上,滚了几圈。他擡起头,湛蓝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丶孩子般的苦恼和不解:“手鞠大姐!为什麽非得写信啊?任务报告我都交给火影婆婆了!砂隐的情报卷轴我也……”
“闭嘴。”手鞠干脆利落地打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动作优雅,眼神却锐利如刀,“任务报告是给村子的。这信,”她纤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那张废纸,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是给我爱罗的。”
“我爱罗”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像三颗小石子投入凝滞的空气。
鸣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蔫了。他抓了抓乱糟糟的金发,眼神飘忽,声音也低了下去:“……她……风影大人那麽忙……我写什麽啊?写木叶的拉面涨价了?写丁次又吃坏了肚子?写……”他绞尽脑汁,试图找出些“风影大人”可能“感兴趣”的琐事,却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比面对一百个影分身还混乱。
手鞠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却带着压迫感的“咔哒”声。她身体微微前倾,碧绿的眼眸锁住鸣人闪烁的蓝瞳,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身为大使的职责,有对盟友的督促,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近乎焦灼的丶属于长姐的忧虑。她亲眼看着石门关闭时妹妹挺直却孤寂的背影,感受过那声被风沙撕碎的告白里蕴含的绝望。木叶的阳光太暖,樱花太软,她怕那个在荒漠里踽踽独行的妹妹,连这点微弱的心跳回音都彻底失去。
“写什麽?”手鞠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丶却字字千钧的力度,“写你拆了火影岩哪块石头被伊鲁卡老师罚站!写你新学的螺旋丸又炸了哪个训练场!写你昨天吃的三碗叉烧拉面里藏了几粒沙子!”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像连珠的风刃,“写什麽都行!只要让她知道——”她猛地顿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恢复了清冷,却带着更深的意味,“——漩涡鸣人,还活蹦乱跳地活在木叶的太阳底下,没被任务砸扁,也没被拉面撑死!”
鸣人被这一连串的“写”砸得有点懵,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手鞠。他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丶近乎恳求的微光。这不像那个在死亡森林挥舞三星扇丶气势汹汹的砂忍公主。
“啧!”手鞠似乎被自己刚才的失态惹恼了,猛地站起身。她走到窗边,背对着鸣人,浅金色的发丝在木叶柔和的阳光下泛着微光,肩膀却绷得紧紧的。她看着窗外飘落的樱花,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砂隐风沙打磨过的粗粝感:“砂隐的风沙很大……再深的脚印,一夜过去也就没了。”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玻璃,“……信纸上的墨痕,总比脚印留得久一点。”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隐约的鸟鸣和鸣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
窸窸窣窣……
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极其迟疑地响起。
手鞠没有回头。但她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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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隐的风,带着永恒的呜咽,卷过风影办公室高耸的岩壁。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无边无际丶翻滚着昏黄浊浪的沙海。室内空旷而冷寂,只有文件堆叠的轻微摩擦声,和沙漏里细沙流逝的丶永恒不变的沙沙声。
我爱罗坐在宽大的风影办公桌後。厚重的卷宗堆积如山,几乎将她单薄的身影淹没。她穿着深色的风影袍,红发一丝不茍地束在脑後,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和眼下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黑。淡青色的瞳孔低垂,专注地审阅着一份边境哨所的报告,指尖的笔尖在纸面上留下流畅而冰冷的批注。巨大的沙葫芦静静立在墙角,像一个沉默的丶被遗忘的守护者。
“风影大人。”一名砂隐中忍恭敬地行礼,将一份盖着木叶火纹漆印的卷轴和一封……皱巴巴的丶边缘还沾着一点可疑油渍的普通信笺,轻轻放在办公桌一角。
我爱罗的目光甚至没有从卷宗上移开,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
中忍无声退下。
沙漏里的沙,无声地流淌。窗外的风沙声时大时小。
直到处理完手头那份冗长的边境贸易协定草案,我爱罗才放下笔,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桌角堆积的待处理文件,最终,落在了那封格格不入的丶皱巴巴的信笺上。
木叶的火纹漆印在卷轴上庄重醒目。而那封信……信封是普通的木叶杂货店款式,上面用歪歪扭扭丶力透纸背的笔迹写着——“砂瀑的我爱罗收”。
那字迹,像极了某个笨蛋挥舞苦无在训练木桩上留下的刻痕。
我爱罗伸向卷轴的手,在空中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瞬。淡青色的瞳孔深处,那片冰封的荒原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开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她最终先拿起了那封皱巴巴的信。
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纸张,能感觉到上面细微的丶属于木叶的尘埃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丶熟悉的丶阳光混合着拉面汤底的气息。
她拆开信封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准。抽出里面同样被揉得发软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