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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第1页）

眼神

冷。死亡博物馆般的幽暗长廊里，唯一的光源是远处勉强穿透高窗投下的惨白光束。那光斜切过少女脚下漫流的细沙，沙粒在静止的空气里发出极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某种爬行的丶不祥的低语。

砂瀑的我爱罗贴墙而立，像一尊被遗弃在阴影里的朱砂雕像。过于宽大的暗色风衣裹着她单薄的身体，衬得那头红发如同凝固的丶不祥的血痕。巨大的青黑色葫芦沉沉压在她的脊背上，沉得几乎要将她折弯。苍白皮肤上的黑眼圈晕得更深了，在眼窝处投下浓墨重彩的两块阴翳，几乎吞没了那一点淡青的瞳色。她存在本身，就是走廊尽头一口无声的深井，散发着粘稠冰冷的绝望。手鞠和勘九郎下意识地丶几乎难以察觉地落後她半步，身体紧绷，连呼吸都压得极低。不是守护，是畏惧。恐惧空气里无声弥漫的沙尘味道。

躁动突兀地撕裂了沉重的寂静。

“啊啊啊！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一团耀眼的丶刺目的金色风暴，以横冲直撞丶毫无章法的姿态卷入了这片人为的低气压中心。橙色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像一道燃烧的火焰，搅动着死寂的空气。他跌跌撞撞，毫无预警地狠狠撞在勘九郎的背上。

“哇！搞什麽啊！你这白痴！”勘九郎猝不及防，趔趄着向前撞去。手鞠惊愕地回头。

金毛小子——漩涡鸣人——扑倒在地上，脸朝下滑出去一小截，脸颊贴上冰冷的地板，擦出一道细小的血痕。他龇牙咧嘴地擡起头，还没来得及看清状况，一句火气冲天的抱怨已经冲口而出：“喂！走路不长眼睛的……”尾音，却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撞上了一双眼睛。

那个倚墙的红发少女，缓慢地丶毫无生气地擡起了脸。视线穿透了空气里弥漫的沙尘，精准无比地钉在了他脸上。

一片死寂陡然降临。比之前那粘稠的死寂更冷丶更沉。勘九郎刚稳住的身形瞬间僵住，手鞠倒抽一口冷气，手已经下意识地摸上了背上的三星扇。整个世界的重量仿佛都集中在了那个少女的脚下，而她脚下的沙流，发出了更清晰的“窸窣”声，如同无数细小的骨节在彼此碾磨。

鸣人撑着地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野兽般的直觉发出尖锐的警报。那双淡青色的眸子……空洞得令人心悸。里面翻涌着的并非杀气，而是更庞大的东西——一种纯粹的丶毫无遮掩的……荒芜与绝望，如同宇宙深处的绝对真空，吞噬一切光芒。这冰冷的感觉无比熟悉，像一面镜子。

佐助低沉的声音在後方响起，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紧绷感，一把钳住了鸣人准备跃起的肩膀：“白痴！别动她！”那份紧绷源自一种认知上的碾压级危险——眼前这个少女，是站在食物链更高阶的存在。

我爱罗的嘴唇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冰冷粘稠的杀意毫无征兆地爆开！脚下的沙子毫无预兆地狂暴沸腾，不再是流动的小溪，瞬间化作一条灰黄色的巨蟒！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那沙巨蟒以撕裂空间的速度猛地攒射向倒地的漩涡鸣人！目标——他脆弱的脖颈！沙子高速摩擦空气的尖啸声钻透耳膜！

“混账！”鸣人的咒骂脱口而出，湛蓝色的瞳仁因为极致的危险猛然收缩，却根本做不出像样的格挡动作！

“啧！”宇智波佐助的身体反应超越了思考。写轮眼中的勾玉瞬间加速旋转成一片猩红的幻影，身体肌肉迸发出极限的力量，猛地将鸣人向侧面撞飞出去！沙刃几乎是贴着了鸣人後颈的汗毛斩落，狠狠地撕裂了他们原本站立之处的地面！坚硬的地砖像脆弱的饼干一样被劈开一道狰狞的沟壑，碎石和沙尘轰然激射！

我爱罗的头极其轻微地侧了一下，一缕额发垂落，遮住了她空洞的左眼。右眼的瞳孔清晰地从鸣人勉强稳住的身形移到护着他摔倒的佐助身上，随後又移回鸣人的颈後——那被沙刃馀波扫过的地方，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然後，那几乎泯灭了所有人性的目光，再一次牢牢地丶凝固般地定格在鸣人脸上。尤其是他自己摔倒擦得渗血的脸颊和她脖子上那道伤口之间。鸣人的背脊窜起一片无法控制的寒栗，仿佛被寒地的冷血毒蛇缠绕住脖颈。可这一次，除了恐惧，他在这双眼睛里，捕捉到了更深更浓的东西，一种连他自己都曾长久浸泡其中的……无边无际的冰冷海洋——那种被深恶痛绝丶整个世界都将你连根拔起後无处着陆的……巨大空洞。

“啧，砂忍。”佐助的声音带着紧绷的警惕，将鸣人拉了起来。他冷冷地丶毫不畏惧地迎上我爱罗那双能冻结人灵魂的眼睛。

“我认得你，”佐助的声音绷得如断弦，眼神锐利如刀锋，“砂瀑的我爱罗。”这个名字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宣告深渊本质的力量。

我爱罗的脸上，一丝反应也无。沙子的低语在她袍角翻滚汇聚，粘稠得如同冷却的血。她只是看着，用那双能将人灵魂都吸空的丶映照着荒芜宇宙的青色眼睛，穿透性地看着鸣人。

鸣人喉咙发紧，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肋骨。他几乎能闻到那沙子里渗出来的丶浓稠冰冷的血腥味。那是死亡本身的味道。恐惧扼住了他的呼吸。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惧深处，一股极其细小却顽强无比的火苗，被那双空洞的眼睛点燃了——那种空无，那种孤悬于世的冰冷深渊……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灵魂都刺痛了一瞬。

“喂……你这家夥……”他几乎是被自己喉头的干涩逼出了声音，“想杀人吗？！”这不是质问，而是对那刺骨空洞的丶本能的反击与确认。

我爱罗的嘴唇，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勾动了一下。一个绝非笑容的动作，更像是什麽粘稠的东西在皮肤底层破碎时掀起的微澜。

勘九郎和手鞠交换了一个几乎算得上惊悚的眼神。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猎物在那种沙暴前的注视下，还能发出带有情绪丶敢于指向性的声音。他们甚至不敢去确认我爱罗此刻的表情。

就在鸣人的声音还在发颤的馀音里，我爱罗的手无声地垂落了下来，手指苍白地蜷进衣袖深处。

她甚至没有再看佐助。

“走了。”两个字。声音像沙粒摩擦在棺椁的木板上，毫无语调。沙流无声地倒卷回流，顺从地贴伏在她脚下。

她没有留给鸣人任何回答。

红发少女转过身，宽大的袍角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冰冷的丶拒绝任何交流的弧度，再次变成一道移动的阴影。勘九郎和手鞠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着，僵硬又迅速地紧随而去，不敢回头。那浓重的丶令人窒息的气场也随之移动，留下身後空气里弥漫不去的硝烟和寒意。

走廊里的寂静再次凝固起来，比先前更加粘稠冰冷，如同墓xue深处凝固的空气。

佐助缓缓站直身体，猩红的写轮眼并未关闭，紧紧锁着那消失在走廊转角的身影。“她盯上你了，吊车尾。”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砂瀑之我爱罗……她本身就是灾厄的化身。”他看了一眼地上那道狰狞的沙痕。这种恐怖的力量……那女孩到底是什麽？

鸣人却没立刻回答。他呆站在原地，指尖有些发冷发麻。他下意识地擡起手，摸了摸自己颈後那道被沙子擦出的丶已经渗出细小血珠的伤痕，再摸了摸自己脸上擦伤处渗出的黏腻湿热的血丝。

凉的和热的，都在指尖下微微刺痛着。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那双眼睛——翻涌在沙尘风暴中心，被巨大绝望彻底抽干的丶一片荒芜死寂的青色。那种空无一物的空洞……那个孤独的黑洞……

走廊的阴影深处，风卷起细碎的沙尘无声地弥漫回来。漩涡鸣人擡起头，冰色的眸子望向那个红发女孩消失的地方。空气中似有低语弥漫，来自那只庞大的沙葫芦里沉淀的怨灵。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双眼睛里的那片空洞……他见过的。那种被全世界遗弃的荒凉感……他在每天清晨破败公寓的镜子里见过。那片没有光芒的丶纯粹的荒原。

“那种眼神……”

鸣人攥紧了拳头，指节隐隐发白。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混合着本能的恐惧在他胸腔里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