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
木叶“烤肉Q”的喧嚣像一层厚厚的丶油腻的毯子,裹住了每一个角落。油脂在滚烫的烤网上滋滋爆响,白烟混合着浓郁的肉香蒸腾而上,熏得人脸颊发烫。人声鼎沸,杯盘碰撞,烤肉的焦香和酱料的咸甜在空气里激烈地交战。
靠窗的长桌,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
沙隐的三人与木叶的猪鹿蝶外加小樱,围坐一圈。桌上堆满了各色生肉丶蔬菜,烤网中央的牛舌正蜷曲着边缘,散发出诱人的焦香。手鞠熟练地用长筷翻动着肉片,勘九郎抱着臂,目光时不时扫过对面埋头苦干的丁次。鹿丸懒洋洋地撑着下巴,一副“麻烦死了”的表情,井野则兴致勃勃地和手鞠讨论着哪种蘸料更配猪五花。小樱安静地坐在井野旁边,小口喝着麦茶,目光偶尔掠过桌角那个特意空出来的位置。
那个位置,就在我爱罗的左手边。空荡荡的,只放着一副干净的碗筷,在热闹的餐桌旁显得格外突兀。
“哎……”井野夹起一片烤得恰到好处的牛舌,蘸了蘸酱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明亮的眼睛转向沙隐的三人,尤其是主位上的我爱罗,声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疑惑,“……不用喊鸣人吗?那家夥不是最爱吃烤肉了?这种场合少了他多没意思啊!”她的目光扫过那个空位,又落回我爱罗脸上,带着探究。
空气似乎瞬间安静了一瞬。只有烤网上油脂爆裂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手鞠翻肉的动作顿了一下,勘九郎抱着臂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鹿丸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又懒懒垂下。小樱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我爱罗坐在主位,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生长在喧嚣里的冷杉。她面前碟子里的烤肉几乎没动,深色的便装衬得她脸色在烤肉的烟火气中愈发苍白。听到井野的问话,她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淡青色的瞳孔依旧低垂着,落在烤网边缘一片正被高温炙烤得滋滋作响丶边缘卷曲的五花肉上。
“不……不用……”她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低沉,更冷清,像沙漠深处被风吹动的砾石。但细听之下,那冷硬的声线里,似乎藏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丶不易察觉的……滞涩。她甚至没有擡头看井野,目光固执地锁定着那片五花肉,仿佛那片肉承载着全世界的秘密。
“他需要静养。”她补充道,语气是陈述事实般的平板,像是在背诵医嘱。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烤网边缘几粒极其微小的丶如同尘埃般的沙粒,毫无征兆地从她垂落的袖口飘出,落在滚烫的烤网边缘!
嗤——!
细微到几乎被淹没的声响。那几粒沙粒接触到高温的金属,瞬间变得焦黑,如同被点燃的微小火星,在烤网边缘极其不安地丶快速地跳动丶旋转起来!像一群被投入油锅的丶焦灼的精灵在跳着绝望的舞!
井野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苦无,瞬间变得锐利无比,精准地钉在我爱罗的侧脸上。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了然,仿佛已经穿透了那层冰冷的僞装,看到了她袖口深处无声翻涌的沙暴。
我爱罗似乎毫无所觉。她只是伸出筷子,极其精准地夹起那片她盯了许久的五花肉。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丶近乎僵硬的稳定。滚烫的肉片被夹起,一滴滚烫的油星猛地溅起,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握着筷子的丶缠着干净绷带的右手手背上!
“滋……”细微的灼烫声。
一点刺目的红痕,瞬间在苍白的绷带上晕开。
我爱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握着筷子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她没有缩手,也没有去看那点烫伤,只是面无表情地将那片肉放进了自己几乎空着的碟子里。仿佛那点灼痛,那点油污,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气氛变得更加微妙。丁次第三次偷偷瞄向那个空位,又看看我爱罗碟子里那片孤零零的丶已经有点凉了的肉,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好可惜”和“好想吃”。鹿丸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xue,感觉这顿饭比处理十个D级任务还累。手鞠试图打圆场,笑着招呼大家:“来来,快吃快吃,这牛舌火候正好!”
就在这时,丁次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空位,带着点孩子气的渴望,小声嘀咕了一句:“要是鸣人在就好了……他肯定能把这块烤糊的抢走……”他指的是烤网边缘一片因为无人翻动而边缘焦黑的肉片。
这句话,像一根点燃引线的火柴。
我爱罗袖口深处,那无声压抑了许久的丶冰冷的沙暴,终于找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宣泄口!
呼——!
一股极其细微丶却带着不容忽视力量的气流,猛地从她袖口卷出!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失控的丶烦躁的宣泄!那股气流精准地裹挟起烤网边缘那片焦黑的丶无人问津的肉片,如同龙卷风卷起一片枯叶,猛地将它从烤网上掀起!
那片焦黑的肉片在空中划过一个短促的弧线,带着几粒同样被卷起的丶焦黑的沙粒,噗地一声,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了桌子中央丶烧得正旺的炭火炉里!
滋啦——!
焦糊的肉片接触到通红的炭火,瞬间腾起一小股带着焦臭味的白烟,迅速蜷缩丶碳化,化作一小撮不起眼的黑灰。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无声无息。除了离得最近的鹿丸和小樱似乎捕捉到了那瞬间的气流异动和沙粒的微光,其他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只看到那片烤糊的肉“自己”飞进了炭炉。
我爱罗依旧端坐着,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失控的一幕与她毫无关系。只有她碟子里那片早已凉透的五花肉,和她手背上那点刺目的油污烫痕,无声地诉说着什麽。
井野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讽刺的弧度,不再追问。小樱默默低下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倒影。
那句未能出口的邀约,那片被沙暴卷走的焦肉,连同炭炉里那点迅速熄灭的黑灰,都在这喧嚣油腻的烤肉店里,烧成了无人知晓的丶沉默的馀烬。
一顿饭在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气氛中接近尾声。烤网上的油渍凝固成深色的斑块,炭火炉里的红光也黯淡下去,只剩下馀温烘烤着空气里残留的肉香和焦糊味。丁次满足地拍着肚子,鹿丸已经半闭着眼开始神游,井野和手鞠还在低声交流着什麽发型更适合战斗。小樱安静地收拾着自己面前的碗筷。
服务员适时地送来了打包的食盒。是手鞠点的,几份烤得恰到好处的牛舌和猪五花,还有几样爽口的蔬菜,用锡纸仔细包好,装在印着“烤肉Q”标志的纸盒里,散发着温热的香气。
“这个……”手鞠将食盒推到我爱罗面前,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
我爱罗的目光落在那个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纸盒上。淡青色的瞳孔里映着食盒朴素的纹路,没有任何波澜。她没有立刻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那不是一个食盒,而是一个需要精密拆解的陷阱。
过了几秒,她才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纸盒边缘,带着一种近乎触碰易碎品的谨慎。她拿起食盒,入手沉甸甸的,温热的触感透过纸盒传到她冰凉的指尖。
她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承载着温度与香气的纸盒,稳稳地放在了自己并拢的膝盖上。双手交叠,轻轻覆在纸盒上方,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