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拿眼风打量着摊主老头,见他没特别关注自己,这才小心翼翼地翻开《后花园奇遇》第一页。
入眼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开头似乎是讲一个书生在花园里踱步,偶遇了佳人…白潋耐着性子往下瞟,想看有没有写到“关键环节”,尤其是……有没有两个女子之间特别的描写。
看了半页,书生还在那里赏花吟诗,佳人只是躲在假山后面偷看。
白潋皱了皱眉,这进度也太慢了!
她又往前翻了翻,又往后随便戳了一页——终于碰上了!似乎是书生小姐私下见了面,两人在廊下,小姐低着头绞帕子,然后书生就开始“执手相看泪眼”
泪眼?执手?
白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执手…这她知道,不就是拉着手吗?她和伏棂又不是没拉过…
可光拉手后面呢?这话本子写得也太含糊不清了。
而且主角还是男女!
后面好几页都是书生在倾诉衷肠,小姐在害羞不语…急死个人。
她不死心,又哗啦啦往后翻,都快翻到结尾了,两人终于好像成了亲,结果书上就一句“自此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白潋脸垮了下来,像被霜打蔫的茄子。
她又不甘心地在那堆话本子里翻找。
这时,一本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纸质格外粗糙发黄的小册子被压在最底下,被她无意间拨弄了出来。
封皮完全没了,露出了扉页。那页纸上写着两个模模糊糊的大字:《双姝记》。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勉强能认出是:伴读于深闺,情愫自生。
双姝?两个女子?情愫自生?白潋眼睛瞬间睁大了,手指有点发抖,飞快地左右瞟了一眼——摊主老头还在打盹,旁边的人也没注意她。
她立刻做贼似的把那本薄得可怜的小册子抽出来。
她心跳得飞快,深吸一口气,才稳住发抖的手指,匆匆翻开第一页。
墨迹老旧,甚至有些页面糊了,勉强能辨认字迹。
开头似乎是讲两个世家小姐,一个性子温婉,一个活泼,家里因故被送到同一个江南别院长大,由一位严厉的老嬷嬷管教起居读书…
文字有些半文不白,白潋读得有点吃力,但情节大概能跟上。
就在她看得入神,脸上不自觉带着一点明悟的笑意时,旁边一个年轻媳妇子恰好转过头,瞥见了她手里那本封面都没了的小册子和她脸上的表情。
那媳妇子似乎“咦”了一声,目光有些探究地在白潋脸上扫过,脸上忽然掠过一丝非常微妙的笑意,带着点促狭、惊讶,还有一丝仿佛“原来如此”的恍然。
随即她飞快地扯了扯旁边同伴的袖子,朝白潋这边努了努嘴。
那目光和笑意,像一根针,瞬间把白潋扎醒了,她脸皮“腾”地一下爆红。
那媳妇子的眼神分明在说:“你竟然看这种书?”
白潋咬咬牙,心一横!看怎么了?她花钱买书——虽然还没付钱。
凭什么不能看?
她抬起头,虽然脸颊还红得像火烧,却梗着脖子,强作镇定地回瞪了那媳妇子一眼。
那媳妇子大概被她突然回瞪的凶光吓了一跳,悻悻地撇撇嘴,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白潋收回目光,心脏还在扑通扑通乱跳,手心全是汗。但那份羞窘之中,却生出了一股莫名的、豁出去的勇气。
这书,她非买不可了。
“老丈!”白潋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颤,生怕老头看清楚了书名不给卖似的,“这本,还有…”
她飞快地在那堆书里扒拉出一本《家传点心录》,“还有这个,一起,多少铜板?”
摊主老头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弄得彻底醒了盹,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看了看她手里捏得快变形的小册子和那本点心录。
老头眼神浑浊,似乎不太在意书的内容,扫了一眼点心录那糊掉的封面,又看了看那本破得没脸的小册子,懒洋洋地摆手,“破烂货…不值钱,给十五个铜板拿去吧。”
白潋几乎是立刻从钱袋里数出十五个铜板,“啪”地一声拍在摊上,速度快得让老头有点愣神。
“谢了!”白潋话音没落,已经像得了宝贝似的,把那本薄薄的《双姝记》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种保护宝藏似的虔诚,藏进了贴身的怀里,又把那本点心录也塞进外衣的内袋,动作快得像阵旋风。
然后她头也不回,顶着一张仍微微发烫却神情坚定的脸,挺着腰板离开了书摊。
白潋的脚步格外轻快。
刚才那份羞窘还在,但更多的是坚定和一种找到同道般的激动——原来世间还有书这么写。
回到十里村,私塾的学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白潋轻轻推门进去,伏棂正坐在书案后头。
“白小掌柜回来了?”伏棂头也没抬,“地窖的酒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