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又缓缓移开,就这样无言却又默契地,向着旅店的门外走去。
尽管不知道李二德和镇长李存究竟去了哪里,但他们口中王家大小子的死,似乎引起了整个小镇的慌乱。
一路上不断有镇子上的人向着某处走去,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既有新奇又有恐惧,绝不像是死了个半大的孩子那么简单。
明明是阳春三月,但镇子上却似乎笼罩着灰色的阴霾。
“婆婆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不知道从哪跑了出来,他像个幼童般拍着巴掌,笑声回荡在灰蒙的街巷中。
“婆婆来了——”
他的出现让镇民们的神色更加怪异,他们大多避开那疯子,也有脾气大的男人,从地上捡起砖块,大声吓唬着他:“周疯子,你乱喊什么!快滚!”
那疯子却完全不害怕他,仍旧拍着手又是笑又是叫:“婆婆给我吃花馍了,婆婆给我吃花馍——”
那男人见吓他不走,手中的砖头扔出,重重地砸到了疯子的头上,又啐了口“晦气”。
疯子被打得头破血流,可他没哭也没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会,然后才突然跑走了。
疯子的出现,像是往那些村民本就悬着的心上,又加了块重石。他们的步伐更加匆忙,祁辞和聂獜都不需要问路,跟着那些人很快就找到了李二德口中出事的王家。
那里已经聚集了太多的镇民,幸亏聂獜身形高大,护着祁辞穿过人群,挤到了靠前的地方。
只见那是座十分破旧的民居,也堪堪能挡风避雨的程度,外面的院墙都塌了大半。此刻木质的院门被推开了,一具尸体就躺在后面的地上。
他似乎因为常年生病,瘦得如披了层皮的枯骨,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都要包不住牙齿。
双腿自膝盖以下被齐齐截去,露出狰狞的骨茬,那是血腥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场面,大量的鲜血蔓延开,渗透进他身下的泥土中。
可经受如此残忍的死法后,他的脸上却残留着淡淡的笑容,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镇长李存一言不发地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抽旱烟,两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孩子,蹲在尸体的身边哭泣。
聚集的镇民越来越多,惊恐如疾病般在人群里蔓延,不安的氛围越来越浓重。
镇长李存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让李二德去劝他们离开,自己则重重叹了口气,拉过那两个孩子问道:“别哭了,跟伯伯说说,你大哥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两个孩子中的男孩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女孩也是好不容易才抽噎着说道:“大哥拈了半个晚上灯芯,然后就哄我们睡觉。”
“他说……他拈好了五捆灯芯,让阿圆记得送去铺子里卖钱。”
“锅里有他蒸得野菜饼子,我们睡醒就能吃了……”
镇长越听神色越凝重,又问道:“阿芳,你大哥有没有说什么跟平常不一样的话?”
女孩阿芳想了想,又使劲抹了把眼泪才说道:“我问大哥怎么不睡,大哥就对我说,他今晚高兴得睡不着……爹娘的仇很快就能报了,害死爹娘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样稚嫩的女童声,却让聚集在这里所有的镇民都安静了一瞬,他们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寻找,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个男人,就是祁辞他们路上看到的,用石头砸疯子的那个男人。
“你,你们看我干嘛!”他的脸色难看极了,口中骂骂咧咧地,像是要以此掩饰自己的恐惧:“
病秧子死了就死了,这关我什么事!”
镇长李存将旱烟往石头上敲了敲,然后对着他劝道:“王大余,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头清楚。”
“你先回去吧,这两天没什么事就待在家里别出门了。”
“我又没干亏心事,我怕什么!”
“就你们整天信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老子才不信呢!”王大余仍旧嘴硬,骂出来的话也越来越难听,可他虽然这么说着,脚下的步子却快起来,粗暴地挤开聚集的镇民,边骂边向着远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