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过,车外的鸟低鸣一声,树枝上的雪噼里啪啦地压下来。
黄葭吐出一口浊气,忽觉得湿腻腻的,摊开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思索间,风卷起门帐,前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陆东楼走上马车。
门帐外飘进几许白雪,他的脸色也如雪般苍白,仿佛没有一丝血色。
他沉默不言地进来,还未坐下,身子已蓦然一倒,“砰”的一声,陡然倒在她面前。
黄葭一怔,想起他身上的伤,赶忙抓住他的手,把了脉。
还好,只是累晕了。
她轻轻喘息,慢擡双目,望着昏死在马车上的人,幽暗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马车缓缓行过青石路,雪积在道路两旁。
已是子时三刻,长街上游人散尽,天色如墨,河上花灯被雪覆压,远远望去,一片漆黑。
马车走到官驿。
陆东楼已经被搀扶了出去。
雪落在车头,黄葭立在车前,望着官驿前的石狮,缄默片刻。
“怎麽不进来?”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
黄葭愕然擡头,林怀璧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前,漫天大雪倾落她顶,一身绯色衣裘,恍若白雪傲梅。
“吃醉了,有些不省事。”黄葭哑然一笑,阔步下了车,走到敞开的门扉侧。
她向林怀璧欠了欠身,却没有闲话的意思,只大步往门里走去。
林怀璧微微一怔,刚伸出的手倏地收回袖底,指尖扼住袖口,只远远看着黄葭的背影,眼底一片阴霾。
……
天色昏沉,赵世卿走下了楼,只见底楼的戏台下赫然站着一个玄色身影。
“江中丞?”他喝得有些迷糊。
灯火惶惶,台下人绿鬓修眉,容光清绝,此刻虽是仰目看着他,目光中却威严非常。
赵世卿连忙走下楼,快步到他面前,施了一礼,“下官不才,不知中丞有何事由?”
江朝宗目光冷然,从他身上一掠而过,“如今失踪的漕粮,足足三成没有追回,本官日夜忧心丶寝食难安,赵大人倒是得闲。”
他称呼“赵大人”,显然是动了气。
江朝宗的确动气,他历来看不上程隆这些花样,今日被拉来“捧场”已是不悦,又遇上赵世卿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非要拉他作诗。
赵世卿闻言,心中怔悚,退後几步,良久才哑声开口:“今日诸县生员并至,下官也是想与民同乐。”
江朝宗缄默不言,目光淡淡地扫过赵世卿的脸,只见他面如脆纸,目光也有些呆滞。
气氛一时凝滞。
凉风拂面,把一身酒气吹散,赵世卿缓缓擡眸,脸还是红的。
他瞥了江巡抚一眼,心砰砰直跳,惊惧之下吐出一番肺腑之言,“下官已经派人留意那个黄隽白的动向,若早知道她是中丞看重的人,下官决不会对她动手。”
江巡抚看着他,目如幽壑,声音轻极,“调任吏部的事,你等消息吧。”
说完,他阔步走了出去。
戏台下,两面灯火快要燃尽。
江巡抚的话音还回响在耳畔,赵世卿眸光亮如灯芯,胸腔里的心跳震耳欲聋。
他疾走几步,灯辉摇曳下,那一身红衣灼灼如烈焰,几欲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