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爱国开着卡车出来,里面放着两条长凳。
耿云野先扶程心爬上卡车车厢,让她在长凳上坐稳。自己再把行李箱放上去,胳膊撑住车厢沿,靴底在轮胎花纹上一蹬,整个人借着惯性翻进车厢。
卡车啓动,程心回头望去,黄彩还站在村口用力地朝她挥手。
到了县城火车站,耿云野买了票,陪她一起上了开往沪市的火车。
火车抵达沪市站,走出站台,喧嚣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
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叮叮当当的有轨电车穿梭其中,高耸的楼房鳞次栉比,商店橱窗明亮,行人衣着也比家乡光鲜时髦,处处透着大都市的生机勃勃。
耿云野拎着程心的行李箱,带着她熟门熟路地挤上公交车,前往她的大学。
大学校园比程心想象的还要大。
古老的梧桐树遮天蔽日,红砖砌成的教学楼庄重典雅,宽阔的林荫道上拉着欢迎新生的横幅,到处是青春洋溢的面孔和拖着行李的新生和家长。
耿云野把行李箱扛进宿舍楼道,另一只手拎着从邮局取回来的超大箱子,里面装着提前寄过来的被褥。
三楼右手第二间就是程心的宿舍,他推门进去,屋里已经有两个女生和家长在铺床,互相打了个招呼继续各忙各的。
他把箱子放在靠窗的空床位旁,取出被褥在木板床上垫好,这是特地请丈母娘帮忙弹了一床八斤厚的棉花褥子。
“床单给我。”他对着身後伸手。
程心从行李箱翻出蓝底碎花床单递给他,看他跪在床上往床板边掖床单角。
“我去买盆。”他铺完床直起腰。
程心跟到门口,才转身回来把行李箱的衣服往柜子里放。
二十分钟後,耿云野拎着东西回来。三个花样不同的搪瓷盆和两只铁皮热水瓶。
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又掏出个印着蝴蝶的塑料漱口杯,里面插着两支新牙刷。
“你们学校商店只有这些样式,挑了半天才配齐不同花色。”
他拧开热水瓶塞闻了闻,
“新的,没味儿。”
收拾完一切,耿云野就该走了。
程心送他校门口,涌起强烈的不舍,她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云野哥,你这麽聪明,懂得又多,为什麽不考大学?”
她一直觉得,以他的头脑考上大学绝不是难事。
耿云野的目光扫过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们,又落回程心脸上,笑了笑:“我在部队上过扫盲班,算是高中学历,读书不是我的强项。”
他继续说道:“等厂子稳定了,我打算报个夜校,学点更系统的管理知识。当下把眼前的事做好,让跟着我的人不愁吃穿,咱们村发展越来越好,这就够了。”
程心望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敬佩:“云野哥,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厉害的!”
是啊,眼前的男人虽然没大学文凭,但他走过的路丶看过的书丶经历过的事,早已沉淀成厚重的智慧。他眼界开阔,处事沉稳,懂得比许多大学生都多。学历对他而言,确实是锦上添花,而非必须的敲门砖。
耿云野揉了揉她的头发:“快进去吧,安顿好了给家里写信。缺什麽记得买,别舍不得花钱。”
他目送着程心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里,才转身大步流星地向校门外走去,身影很快汇入沪市街头的熙攘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