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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过完,大队恢复了以往的热闹,主要是年底分红让大家尝到了甜头。好不容易有了挣钱的工作,走完亲戚都等着开工,闲不下来。
年还没过完,内衣厂的职工就催促着赶紧开工,大娘们天天去大队打听养蚕人员的名单。
耿云野从大队开完会回家,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大队要开设扫盲班,每天晚上集中一小时给年轻人们扫盲,有意愿的人都能去上课,不论年龄性别,由程心担任老师。
程心正在擦桌子,听到消息高兴之馀不免担忧:“我去上课能行吗?有点紧张。”
耿云野安慰她:“别怕,跟教小学生一样简单。”
程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耿云野迷迷糊糊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她後背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安心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耿云野带她去了大队部。
耿芳迎上来,领着她去了一间空屋子,正有人往里面搬黑板和桌椅板凳。
“这间屋子以後就是扫盲教室,等新小学修好了,扫盲班就搬去小学。白天学生上课,晚上大人们上课。”她说话时手舞足蹈,脸上全是笑。
程心看着屋里的黑板和桌椅,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明白这是自己融入集体的好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不过程心有点好奇:“怎麽没看到黄彩和吴凯?”按理说他们学历比她高,这个工作怎麽会落在她身上。
耿芳正用抹布擦着黑板,她转过身,眼睛圆圆的:“大队不是要养蚕吗,黄彩和吴凯带着另一批人学习呢!他俩从早到晚泡在蚕室里,现在是大忙人呢。”
蚕室就设在黄彩和吴凯家里,养蚕倒没什麽,可大队的人天天在仓库进进出出,又是搬桑叶又是学技术,屋里屋外闹哄哄的,日子久了,再宽敞的屋子也显得局促。
程心的担忧没持续多久,转眼就到了上课的时候。
吃过晚饭,她前脚踏进扫盲班教室,电灯把屋里照得跟白天似的,墙角并排摆着三盏煤油灯,灯芯子滋滋冒着火苗。
耿芳正站在课桌上往墙上贴乘法表,手里的糨糊刷子在红纸上抹出歪歪扭扭的印子:“表嫂,教室收拾好了,就等你开始上课。”
三十多个男女老少挤在课桌前,脸上写满对知识的渴望。
程心清了清嗓子,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出1+1=2,底下立刻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
“看好了啊,”程心转身,“这一加一,就好比你兜里有一角钱,再装进一角钱。。。”
“我知道!”板凳猛地站起来,“是两角钱!”他仰着脖子环视一圈,见大家都笑,干脆把胸脯挺得更高,活像只打鸣的小公鸡。
程心指着黑板上的正确答案点头:“对!加法就是把东西凑一起,减法呢,就是拿走。”
後排的王婶子大声道:“那我懂了,昨天我买洋火给人家一角钱,人家找我五分,”她掰着粗粝的手指头算数,“是不是1减5等于5?”
哄堂大笑中,耿芳从桌上跳下来,她抓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出等式:“我的王婶哎!那叫一角减五分!一角钱等于十分,一角减五分就是十分减五分。”
王婶皱着眉头,额头上的皱纹拧成个疙瘩:“十分减五分,那是五分?”
“对喽!”耿芳把粉笔放回桌上,冲程心挤眼睛,“我就说王婶脑瓜子灵,反应快。”
下课铃敲响,程心擦掉黑板上最後一道算式,最初闹哄哄的教室此时极其安静。
程心整理好教案,她只是出了十以内的算术题,不仅包含加减乘除,还有小数运算,一共有五十道,这群学生被治的服服帖帖。
程心再一次提醒:“下课了,大家可以回家继续做。”
耿芳抱着草纸从人群里挤过来,额头上沁着细汗:“表婶我写完了,你看看对不对。”
程心接过草纸,本以为耿芳对数学手拿把掐,毕竟这是小学的难度,结果二十道题里错了三道。
“今天多亏你在我旁边搭手。”程心接过耿芳递来的搪瓷缸,喝了口热水,才发现嗓子有点哑。
“搭啥手呀!我什麽忙都没帮上。”耿芳凑到草纸前,手指点着错题傻笑:“才错了三道,比我预想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