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如今走家串巷给人洗衣裳,晌午一般在城东几条巷子里,张莺稍稍转了转,就在一个宅子门外看见了陈氏。
她佝偻着背,看着比先前更瘦更苍老了,她敲响宅门:“要洗衣裳吗?需要要洗衣裳吗?”
木宅门一开,里面的妇人朝外骂:“哪儿来的叫花子!去去去!”
“对不住,打搅了。”陈氏连连鞠躬,带着两个孩子後退两步,人进了门,她才直起腰,朝两个孩子道,“走吧。”
大妮二妮转身,一眼望来,惊喜道:“小婶婶!娘!你快看,是小婶婶。”
陈氏一愣,连忙捋捋头发,拉着她们快步走来:“老三,老三媳妇儿,你们啥时候回来的?我这阵子没回家,也不知道。”
张莺道:“我们也是临时决定回来的,也没跟家里说。”
大妮二妮已经朝她围过来了:“小婶婶!小婶婶!”
“你们快过来。”陈氏将两个孩子拉回去,又道,“本来是该叫你们去坐坐的,但我那儿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算了。”
“我听人说大嫂从家里出来了,现在在给人家洗衣裳,我今天是专程来找大嫂聊聊的,毕竟这麽久没见了,不知道大嫂现在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这哪儿有不方便的?”陈氏连声道。
张莺指指巷子外:“那我们去前面的馆子里坐坐吧。”
“好,行。”陈氏立即应下,两个妮儿跃跃欲试又要往前凑,她赶忙又把两个孩子抓住,安安静静跟在他们身後,跟进了馆子。
张莺定了个包间,点了些吃饭,招呼人坐下:“大嫂,大妮二妮,都坐吧。”
陈氏左右打量一眼,拘谨道:“这还没到午时呢,叫啥吃的?多浪费。”
“等他们做好了就午时了。”馆子已经送了些开胃的小食来,张莺拿着递给两个孩子,“大妮二妮,吃吧。”
孩子们朝陈氏看去,见陈氏点头,立即拿着糕点狼吞虎咽。
张莺笑着道:“慢点儿慢点儿,一会儿还有别的好吃的呢,吃撑了一会儿可吃不下了。”
大妮二妮对视一眼,细嚼慢咽起来。
张莺放心一些,继续跟陈氏说话:“洗衣裳的活儿好找吗?”
“先前天冷的时候好找,天暖和起来了倒不好找了。”
“大嫂现在和娃儿们住在哪儿?”
“租了个屋子住。”
张莺点点头,见两个孩子跑去一边玩了,接着又道:“我听说你和是家里吵架才出来的,但也没弄清楚到底是咋回事,你能给我说说吗?”
“是吵架後出来的。”陈氏垂下眼,低声讲述。
从去年起,陈氏和老大邓福就一直给老二两口子添窟窿,在外面挣的钱基本上全拿去还帐了,可邓财马氏还是不消停,非觉着自己是什麽大富大贵的命,一回回地借钱,一回回地赔进去。
这也倒算了,做生意,赔了就赔了,也赔不了多少钱,可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被人哄去赌场里,一下子输了十几两进去,连老邓头和王氏的棺材本儿都赔进去了,家里还卖了几亩地,这才把坑给添上。
可好景不长,没过几日,邓财又进了赌场,又赔了钱,老邓头握着地契死活不肯再填坑,赌场的人就把邓财打了顿,打得腿都断了,这才安分下来。
钱倒是不用陈氏他们还了,但邓财伤得厉害,看病治病的钱得他们出,毕竟这家里就剩老大陈氏这两个劳力了。
陈氏一向为家里付出惯了,也没什麽怨言,辛辛苦苦赚的钱全给老二治病了。不想,过完年,大妮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家里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钱,马氏还说了一堆风凉话。
陈氏着急,就和马氏吵闹几句,马氏不依不挠非要闹大,陈氏一时冲动,就跟人打了几下,马氏一哭二闹三上吊,叫来王氏拉偏架,陈氏不过是大声说了几句,王氏就说她不敬公婆,要休了她,就连邓福也说她不该跟婆婆大呼小叫。
这要是放在往日,她肯定会避一避,可大妮病得这样重,却没一个人愿意拿钱,她心灰意冷就要和离,王氏却又变了卦,不肯按手印,她便带着孩子从那个家里离开,来城里寻活路。
“我太傻了,要是这些年我不把钱都拿出去,我偷偷藏起来一部分,现在也不至于连个像样点儿地方都住不起。”陈氏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往下淌。
“你们现在住在哪儿?”
“有个好心的婆婆收留了我们,我们就住在她家的竈屋里,平时要给她干点儿活,算是房钱。”
张莺点了点头,低声道:“大嫂,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你现在还是邓家的儿媳妇儿,我要是让你在我的铺子里干活,他们一来闹,我们这儿就弄不成了。”
陈氏抹着眼泪,连连点头:“我知道,知道,你们已经帮我很多了,要是没有你们,栓子掌柜也不会借钱给我,大妮的病现在不会治好。”
“这是两吊钱,你先拿着用,先前邓琼生病,你也出了钱出了力,就当是我们回报你的,拿去给两个娃儿买点儿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