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着不大清晰的目光和缓良久,直至视野恢复清明,而后缓缓垂眸,重新将视线落回到了眼前人的身上。
眼前人的长发披散而下,碎发掩映着他的眉眼,虽是双眸紧闭着,但似乎入睡不久,以至于还能在他的神色间找出些残存的焦灼,那双好看的墨色长眉微蹙着,淡而薄的唇也绷成了一道直线。然而不知为何,即便此刻他已然入睡,手中的力道却并未卸下。他将一只手罩在了她的发顶处,另一只手则覆在她的脊背上,整个人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她紧紧的拢在了怀里。
这姿态是如此的熟悉,与前世泽尤与她相拥而眠时的习惯几乎一模一样,以至叫丁曦当即怔了怔,直到片刻后她回神,才意识到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几分异样。
她迟疑着闭上眼,借着残存的灵力探查一番,这才发觉到了那异样是什么,同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异样源于她自己,确切的说,是源于她的身体。
若是她未曾记错,此刻,她分明该是是重伤未愈的状态,然而除了方才梦境里的痛意之外,周身却并无任何不适之感,且除此之外,甚至是长久以来处于濒临干涸的灵力,都有了几分回复的势态。
可这怎么可能?
她身为医者,对脉象灵息等事再清楚不过,修道者一旦身受重伤,即使是依靠最快的修复术也须数日,而她本就身负恶咒,怎会这么快就……
她正满心疑虑地思索着,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似地一顿,接着又闭着眼,抬目“望”向了身侧之人。
只见探灵术之下,一道莹莹光亮正从他周身蔓延而出,那光亮带着剔透的质感,如同纱幔一般,将自己与他一齐笼罩起来,在他们周身形成了一道灵力屏障。
她看了那屏障许久,而后终于在灵力衰竭之前,找出了缘由——
缘由,在他。
原来此刻他并非是在安眠,而是正施展着一种神族疗术。
这种疗术名叫“渡生”,施术者须以自己作为灵阵的阵眼,摒除所有的杂念,将全身灵力抽离至体外,而后再按照特殊的方式运转这些灵力,从而为受术者疗伤。
此术效益极佳,但异常耗费心神,几乎是以命换命的法子。
察觉到这一点,丁曦整个人先是狠狠一怔,接着蓦然生出了一种浓郁的情愫。
“以命换命……”
这四个字在她苍白的唇下滚过一圈,轻得几乎没发出声响,只带起几分微弱的气流声,可却在落下的刹那,勾得她忍不住心生悲意。
那悲意瞬间模糊了视线,又叫脑海中本就混乱的记忆愈发混乱,下一瞬,她的眼前恍若出现了一双微微含笑的眸子,那眸子望着她,隔着记忆里那榕树下的斑驳月光,那人语气温和地道:“我会拼死护着你。”
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悲意决堤而起,惹出钻心的痛意,她发着颤,伸手回抱住了他。
夫君。她张了张唇,无声的呢喃着。
分明……分明你也受伤了。
分明你连记忆都不全,却还记得……怎样来护着我。
夫君,夫君,夫君。
她贴着他温凉的胸膛,缓缓的低念着,可无论怎样用力地张口,都发不出半分声音,于是逐渐生出了几分绝望。
微弱的哽咽再也无法抑制,断不掉的泪珠转瞬间就沾湿了她的面庞,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对方并非恨她,仍是深爱如从前。
可眼下,她却已经与他同入囚笼,再也没办法救他了。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仅剩的灵力已经被连续几日的探灵术给耗尽了,此刻连阻止他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施展渡生,用这耗命的法子,替她留下这半条残命。
可若以后,妖王再给他下令,叫他逼迫自己开启探灵术,那时,又该怎么办?
她死了便死了,也并非什么紧要之事,可她的泽尤哥哥还深陷泥沼,满身枷锁,届时一旦被妖王施加炼骨之术,将他变成了真正的魔,那该如何是好?
要知道,他本该……本该是受万人敬仰的上神啊。
眼泪不断落下,她的呼吸渐渐乱了,好半晌,才逼着自己平静下来,将那哽咽声压回了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