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梦境里的自己站在屋顶之上,伸出的手掌穿过梦黎的胸膛,原本光滑完好皮。肉就这样被生生撕开,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血淋淋的窟窿,下一瞬,那窟窿化作了狰狞的血盆大口,大片大片的猩红血迹从中喷溅而出。
那血喷溅在皮肤上,触感是粘稠的、滚烫的,比火还要灼人,带着刺目的红,转瞬就弄脏了她的衣袖,可那梦中的自己毫无躲避之意,甚至又转了转手心,从中拽出了一颗鲜活的心脏。
残忍的动作之下,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不到片刻,她就没了呼吸。
那张狰狞的脸永久地停在了那一瞬,脸上带着愕然的神色渐渐转为一种死后的僵硬,而那双眼睛却仍是大睁着,死死的盯着她。
她在那双眼倒影中,看见了自己冷漠的、毫无表情一般的脸。
下一瞬,眼前的梦境开始崩塌,识海重新恢复成一片漆黑,身前变得空无一物,只剩下她手中的那颗心脏,还在一下接着一下地跳动着。
巨大的回音在她周身落下,宛如轰鸣,她捧着那颗心,良久,终于崩溃般地大叫起来:
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
无声的惨叫里,滔天的绝望席卷而来,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感受到了那阵被美人劫压制下的悲意,愧疚与自责当头浇下,逼得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是我杀了她……
呜咽声落下,虚弱而又无力,然而听上去,却是近乎于肝肠寸断。
眼见她就要承受不住地昏死过去,正当这时,一双手忽而抱住了她。
温凉的手尖带着柔软的触感,落在了她的脊背之上,只稍一用力,就将她揽在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几分暖热,接着有人凑向她的耳侧,用轻柔得仿佛耳语的嗓音轻唤她:
“阿曦……”
丁曦倏地一顿。
那耳侧的轻唤低哑至极,甚至带着些颤抖,可在落下的刹那,便将她所有的惊惧驱散殆尽,肆虐着的痛意被压了下去,挣扎狂叫的灵魂被按回了躯壳之内,良久,竟是叫她渐渐找回了一些自己的意识。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真正从那杂乱的梦镜里清醒过来。
她先是感觉自己的知觉一点一点恢复,仿佛被解开了沉重束缚的傀儡,游离着的神识重新归位,五感恢复,她找回了力气,终于得以睁开了双眼。
然而可惜的是,此刻她骤然清醒,视觉仍是模糊的。因此,即使她那睁着双眸子聚焦良久,也只能隐约看出眼前是一片泛着冷光的黑。
那是什么?丁曦蹙眉。
是幻觉,还是……
她面露疑惑,盯着那黑色愣了良久,直到双眸一点一点恢复清明,才发觉那是一处黑色的衣襟。
而在那衣襟之下,是一处半掩着的胸膛,其上肌肤苍白,正随着呼吸而起伏着,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那气息带着几分熟悉感,与她方才在梦境中所察觉到的那种如出一辙,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是谁。
——是游泽……是她的游泽哥哥。
丁曦顿了片刻,等力气恢复稍许,接着便有些吃力地动了动脖子,仰起苍白的脸庞,朝他看去。
只见咫尺之遥处,帝君正与她一同卧在床榻之上,他面庞微倾,将下颔抵在她的发顶之上,那双桃花眼正安静地闭着,纤长如羽的眼睫安静地垂落下来,眉眼间显出了几分久违的温柔神色。
——竟是在浅眠。
这般情景是如此的陌生,以至于叫她愣怔了须臾,才堪堪回过神来。
她看着他,良久,直到自己的呼吸声由原先在梦里的急促变得平缓,才终于将视线从他面庞上移走,看向周身。
周身一片昏暗,只能隐约看出是在六道酒楼某间客房里。而此刻她就躺在客房里侧的床榻上。床尾另一侧,不足半人高的矮窗紧闭着,不漏半分光亮,屋子中的灯盏也都灭了,唯在床尾还留有一盏残烛,朦胧的烛光隔着重重纱帐照过来,透出一种冷调的灰白,在这潮湿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安静。
安静得,似乎除了雨声,便只剩下身侧人的清浅呼吸声了。
这久违的、恍若幻境般的宁和乍然降临,使得丁曦有些无措地顿了一瞬,然而片刻后,却也因着这宁和,那方才在噩梦里,由痛楚所激发的种种不安也因此而被尽数地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