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去。
纤细的红色身影如同一苇枯草,无声无息地向仰面倒下,簌簌的风声从她耳边刮过,所有的声音忽而消失,时间在那一刻无限延长,无限放缓,丁曦在世界骤然变暗的瞬间,看到了许多东西:
她看到丁瑶被她吓得悚然色变,接着又忍不住崩溃大哭,一边朝着她跑过来,一边伸手想要接住她;
她看到一众妖兵从殿外冲进来,一张张陌生的脸张着嘴巴无声呐喊,手提着长矛朝着殿内奔袭而来,露出各色的狰狞神态;
她看到大殿之内尘埃四起,无数人的头颅被无数只脚生生踩碎,又死不瞑目地露出无数双眼睛,一齐朝她看过来。
而后,轰的一声,所有的景象如幻境般分崩离析,散落成万千流光溢彩的碎片,一点一点消失了颜色,与她一齐,坠入到了无限的黑暗里。
她在黑暗里失去了知觉,没能听见那一句歇斯底里的呼喊,也没能看见,帝君出现在她身后,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堪堪接住她。
紧接着,那双向来沉静如水的桃花眼中,浮起了从未有过的慌乱神色。
————
数千里外,西境以西,鬼界。
阎罗殿内,姬肆抬脚踏在鬼王的坐席之上,他垂着眸,看向手里的往生石。
他身上披着的战甲还未来得及接下,上面血迹斑斑,衬得他原本阴柔的面容煞气横生,狭长的凤眸微微眯着,姿态极为悠闲,但眼底神色却阴沉得厉害。
在他不远处的玉阶之下,跪着一应妖兵,领头的是一位妖族副将,那副将的手脚皆被捆住了,身后的一位妖族将军拎着刀,将薄而锐的刀刃抵在他的脖颈上,眼看着就要朝着经脉落下来,吓得他连连磕头告饶。
“殿、殿下明鉴啊,当真是属下治下不严,这才一着不慎让那段生溜走了,属下——”
那话音还未落下,身后的将军忽而打断他,厉声道:“你还敢狡辩?!”
这人的语气又快又急,听着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但又格外凌厉,随着她倾身向前,露出一张极为年轻的面容,正是与妖王一同过来的沨漾。
她满面怒容,气得手都在抖,似是恨不得立时就给他一刀,“临到阵前,主动请缨前去追杀的是你,放走那孽畜的也是你,你说你不是叛徒,谁信?我信?!”
话音与刀刃一同逼过来,那副将的脖颈上瞬间就见了血,死亡迫近,他慌忙开口道:“将军,冤枉啊将军!属下忠心,齐天可鉴,将军若是执意要杀,属下甘愿一死,只望将军明察秋毫,勿要错杀忠良啊!”
说着他竟是潸然泪下,露出一副悲愤之态,沨漾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她目眦欲裂,却是被气得无法反驳。
又过半晌,见对方似是再不打算开口,沨漾再也压抑不住杀心,她提刀用力一挥,凌冽刀风呼啸而过,眼看就要朝他劈下去,正当这时,长久沉默着的姬肆忽而开了口:“住手。”
沨漾一顿。
劈来的刀刃猛然停下,原本正闭着眼引颈受戮的副将亦是一顿,他睁开眼,看到妖王不知何时朝他走了过来。
几步之后,妖王停在他身前,副将随之仰头,看到那妖王那身沾了血气的软甲带着厚重的甜腥气,与他阴柔的凤眸一同凑过来,朝着自己投来别有深意的神色。
良久,沨漾收了刀,正有些疑惑地想要开口,忽而听得姬肆道:
“你叫文鹰,对么?”
副将面色一凝,带着泪的眸光忽而暗了几分。
姬肆察觉了他的片刻色变,也不等他答话,便忽而勾唇笑起来,似是有些了然:“我记得你,那晚宫宴,你带兵在紫熹宫外巡守,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踱步绕着那副将走动起来,轻巧的脚步落下,扣得那副将神色几变,呐呐道:“我……”
见他神色惶恐,妖王停在他身后,轻笑着打断他:“慌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轻缓几分,一字一顿地道:“说来,本王还要谢谢你呢。就是那夜,你替我送来了丁曦帝后,对么?”
不轻不重的话音落下,那副将却蓦然睁大了眼睛,似是听见了什么极恐怖的事,他面露惊恐,下意识地想要扭头,却被姬肆抬手摁住了肩膀。
“别动。”姬肆道,声音忽而冷了几分,“今日我问你鬼王的去向,你大可抵死不答。但,本王好心提醒你一句,穷奇一族的命脉,可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那话中带着的威胁之意句句逼人,待穷奇二字落下,副将忽而一惊,接着他勃然色变,一扫原先那种畏惧的神色,大怒道:“姬肆,你卑鄙!”
他忽而剧烈地挣扎起来,嘶吼道:“今日我文鹰就是死,也绝不让你这孽畜得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