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的话语落下来,她没有得到回答,却并不觉得失望,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连话都说不清,但又不敢停下来,怕惹得他生气,于是只能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讲下去:
“……在很久之前,有一个叫曦的女孩,她小时候因为灵智未开,所以很蠢笨,又因此遭了所有人的嫌弃,终年被关在仙界最冷的雪原之上,后来有一次,她大着胆子跑了出去,意外地遇见了神界最……最好看的上神,她对那位上神一见倾心,却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只能日日跟着他。可是,幸好……那位上神,他很温柔,没有嫌弃她的蠢笨,最后还成了她的……她的夫君……”
骨钉在她骨髓里显出了形状,热意烧穿了她的脊背,将那凰鸟成了灼热的红,火一般,燃了起来,在极致的痛里,她微弱的声音还在继续——
“……然而在一次变故之后,那个蠢笨的仙子,因为被所有人厌恶,最后被放逐到了人界,还在轮回之中把她的夫君忘掉了。她那么笨,花了……二十年才再次想起来她的夫君,可是后来,她的夫君,那个总是纵容着她的夫君,却说不要她了,也不让她喊他的名字了……”
那话音落下,痛意被推至了顶峰,漫天的琉璃光落下来,她再也压不住声音里的痛苦,眼中笑意如云散去,双眸又开始逐渐涣散,声音也跟着恍惚起来,愈显微弱,仿佛被濒死时的呓语——
“帝君陛下,阿曦求求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的夫君他厌恶我、憎恨我,再也不让我喊他的名字了,我到底、到底该怎么办?”
她想要攥着他的袖子,又因为手腕无力抓空了,泪水从她眼睛滑落,没有声音,没有痕迹。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那么笨,他恨我也是应该的,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再唤他一次泽尤哥哥,求他不要再欺负我,求他变成从前的样子,求他朝我笑一笑……”
眉间血印入骨,温柔骨结缔完成,她终于忍不住嘶哑着呜咽出声。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陛下,我求求您、求求您,好不好……”
那最后的话音落下,美人缓缓闭上眼,纤细如骨的手腕无力地垂落下去,脊背之上的凰鸟化作艳丽的金色,展开双翅,破火而生,美人劫的最后一道阵法宣告完成,漫天琉璃光在顷刻间化成了无数碎片,轰然一声,四散落下——
最后一句祈求落下了。
最后一滴泪水流尽了。
最后一声呜咽消失了。
而后天光逐渐淡去,天地之间,所有的风声戛然而止,万籁俱寂。
雪,散了。
冰,融了。
记忆冲出厚重的尘土,如同柳絮一样飞了出来,他柳絮之中伸出手,抓到了很短、很短的一片记忆。
他想起来了。
然而片刻后又忘了。
猩红漫过他的双眼,从君令扭曲着他的神智,又残忍地,一点一点,抽走了他手里刚刚捕捉到的记忆。
他……到底是谁?
他想不明白。
于是如同傀儡一般,他任由潜意识驱使他跪坐下去,搂住了怀中那捧轻软的云,又在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喉咙里,钻出了一声巨大的、悲恸的、仿佛哭号一样的哀鸣——
那哀鸣响彻天地。
可他却恍若未闻。
桃花眼漠然低垂,仿若置身事外,却又偏偏,从中流下泪来。
————
紫熹宫前。
沨漾站在合欢树下,看着远处有几位穿着官服的男子走过来,她的兄长姬肆走在最前面,穿着一袭红衣,正与他们说着什么。
明晃晃的日光坠下来,洒在他的身上,衬得那双凤眼熠熠如碎星,他一边说话一边眯眼笑着,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见了她,于是他最后同人交代了一句,他便朝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