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向来温雅从容的女子跪在她面前,神色痛苦地说:“游泽,我知道你是上神泽尤转世,也知道你尚有些许前世的记忆,所以我求你——我求你救救丁曦,她身负杀伐判,如今我尚能以命压制,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来日她一旦再次因封印破除而失控,请你务必——”
那末尾的几字未曾落下,游泽眼底的红光忽然暴虐而起,周身戾气顿生。
——好狠的女人!
一个阴沉的声音在他心里冷笑道,简直和她娘如出一辙。
他是留了些神界的记忆不错,但记得的,却皆是些冷情冷心之人。
杀伐判……好一个杀伐判!为着区区一个杀伐判,那疯犬一样的天帝害死了多少生灵,竟还觉得不够么?
——若是来日阿曦真的失控,那我泽尤就陪她同入地狱,我看谁敢杀她?
第20章惊梦
翌日晌午,丁曦仍未曾醒转,且大有魂魄逐渐衰弱之态。
丁符倍感焦躁,消停了多日的头痛又开始作祟,他守在丁曦床榻之前,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看着昏睡中的丁曦,整个人都有些发蔫。
他这般焦躁的原因不止因为这些,还因为从昨晚开始,游泽便不见了踪影。
他去过游泽的客房,然而那房内的东西都是无人动过的样子,连桌上的烛芯都未燃过,显然是昨夜便未曾回去。
会是去哪儿了呢?
丁符记起来昨日在丁曦房门外,自己同他提起有关记忆之事时,最后问他的那句是不是。
当时游泽垂眸立在那里良久,算是默认。
初时回想起来,丁符觉得甚是奇怪——不过是问了他一桩不大重要的陈年旧事,答了便答了,怎么今日偏就不见了人影?
可现在他再一细想,却发觉这当中大有蹊跷。
——似乎就是在那次平邺山遇妖之后,姐姐就开始昏迷,醒来之后便已然记忆受损。如此来看,显然是经历了不小的事。
不仅如此,还有另一事——姐姐原本在混沌之地待得好好的,怎生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然到了西境边界?
这般想来,这些所谓的“陈年旧事”桩桩件件看起来都扑朔迷离,而巧的是,当年知道真相的几人,大多都难以道出真相——暂不提还能不能找到目睹当年的旁人,单就他凌云阁的几人来看。潇湘师娘已然去世,秦师叔先是疯了而后又不见踪影,自己更不用提,因为彼时还未清醒所以什么都不知道,而当年经历了全部的姐姐,时至今日也已然丢了全部的记忆。
如此来看,真正知道此事的,似乎只剩下游泽。
但游泽……游泽他到底是谁?
哪怕他们已然相处多日,自己似乎依然对他知之甚少。
先就身世而言,他原本该是游青涯的首徒,却为何在初见时被游夫人嫌恶成那样,甚至是不顾礼节的直接叫他“滚”?而再看他自己那时的反应,却并不因此而感到受辱,反而自称自己是“罪人”。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罪,会让一个人的师父对自己的首徒痛恨至此,以至于下了从君令那样的恶咒?
他回想起前几日过截神道时,游泽的恶咒就曾发作过一次,他至今仍然忘不了,游泽那时在半空中回首露出的那个满是煞气的笑容,简直与平时温和易亲近的样子判若两人,显然是已经中咒不浅。
还有那次月夜的榕树之下……
他那时在玉佩之中醒来,恰巧望见游泽看向姐姐时的神色,虽然看不懂他当时眼底的复杂情绪,但隐约能感受到里面被压抑的浓郁戾气,以及眼中一闪而过的猩红。
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却在那一刻变得如同修魔一般,硬生生吓得自己不敢出声。
虽然几次都被游泽克制下去,但若是某天,他无法克制了怎么办?
从君令……当真如那猫妖梦幽所说的,能把人变成一个杀人傀儡么?
说起那猫妖梦幽,丁符又想到,彼时他和姐姐就是被她引到竹屋前遇见游泽的,那时游泽虽然被关在竹屋中,但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秦师叔的下落,但为何当时不直说,反倒要先把他们引到六道客栈芙蓉阁再说呢?是当时受到了什么限制么?
那竹屋前的双重禁制,真的只是为了防外人进入么?难道不是……与那锁魂链一样,是为了锁住游泽么?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修为莫测,来历成谜,明明是个肯为了自己的生母而只身登上雪山求医的至善之人,却被游青涯如此对待,而他自甘认罪,不怨不恨,仍是待人温和有礼,甚至一次次为了他和姐姐而不顾自己身上的禁制,以至于一次次身受重伤。
而哪怕是如此叫人猜不透,偏偏自己还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熟悉感又到底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