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面色狰狞,张着满嘴豁然的锯齿,一边低吼着发出骇人的怪叫,一边正以惊人的速度朝他们追来,丁曦听到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以及身前那少年有些仓促的声音,急喘着朝她喊道:“阿曦,快跑,别回头!”
脚步愈快,她还未看清身下的山路,便被少年带着一路急速奔去,眨眼间,二人到了一处断崖之前。
死路!
丁曦愕然,跟着和少年一同顿步,正要回头看,却猝不及防地被身后的少年忽然推了一下,接着她被迫向侧旁一滚,与那怪物张来的巨口堪堪擦身而过,转瞬之间,那少年利用巨大的惯性引着那怪物向前几步,接着,竟与它一同纵身跳下了山崖!
“阿泽哥哥——!”
震耳的惊叫从她喉中飞出,几乎是刹那间,她还未分清到底是这具身体的反应还是她自己的反应,跟着,便有汹涌的泪水从她眼底夺眶而出——
巨大的悲意从她心里生出,然而在下一刻,幻境再次生变,悬崖崩塌,山路裂开,轰的一声,眼前的一切倏然消散!
泪水还淌在她脸上,却已然又到了另一重幻境,她不知何时躺在了某处床榻之上,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苍茫的空灵泛音,低吟一般开口:
“生死如梦,朝夕如梭。君若亡魂在,何不应我招魂曲,来我梦里啸悲歌——”
她躺在那里,无法睁眼却也动弹不得,那还未来得及消散的巨大的悲意又一次从她心头涌起,不知不觉间,她已然泪流满面,然而却依旧无法动弹,只能听得那人沙哑的声音落在她耳侧,一边高歌,一边发出怆然的、濒临疯狂的笑意:
“阿曦……”
他说,“傻孩子,你哭什么?”
那人声调微颤,像是含了哭腔,然而却又一次笑起来,他说:“难怪常言道,‘命里无缘莫强求’,你师父与我尘缘散尽,她终是走了啊——”
那话语落下,巨大的震惊砸向丁曦,她骇人一惊,险些脱口问道:“你说什么?我师父死了?”
然而她却连嘴唇也动不了,更遑论发出质问,反而是脸上的泪水愈发汹涌,她愕然地僵在那里,听得那人的声音在笑声里步入癫狂,忽然高声同她喊起来——
他道:“——不要哭,不要哭!”
断不掉的泪水里,男人几近癫狂地纵声长笑:“——等你醒来,就可忘却一切苦痛,割去万千烦忧,从此以后无悲无喜,让我来做你的师父,可好?”
师父。
那个教她练剑、待她如生父的师父,那个娶了潇湘子、骗她那是她师娘的师父,那个从未在她面前展露笑颜的师父。
——可他为何在哭?又为何在笑?
然而那声音又一次消逝而去,接着,潮水般的记忆席卷而来,丁曦在幻境里,随着幻境里的景象一次又一次的回忆起破碎的、看不分明的片段,无数强烈的、或喜或悲的陌生情绪从她心里肆虐生出,像是疯狂的火,烧得她灵魂发痛——
许久之后,直到所有的声音消失,丁曦再一次回到那处苍茫无边的洁白雪原之上。
她睁着眼,看到一粒雪落在她肩上,染出泪水一般的浅渍。接着那浅渍晕染开来,以此为起点,幻境如烟云般四散流逝,天地逐渐变得空无一物。
丁曦身上的落雪也跟着散了,但那种砭骨的凉意还在,她僵立在原地,仿佛被天地抛下的弃子,成了尘世中唯一的生灵。
良久,那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丁曦”出现在她眼前,带着悲悯的神色,静默地看着满脸恍惚的她。
又过了许久,她终是再一次残忍地开口道:“那是十年前,潇湘子身死,只因彼时人、妖两界突生动乱,她已然身受重伤,而又为了杀伐判——”
“杀伐判?”丁曦忽然打断她开口,她蹙起眉,仿佛方从那不断变化着的幻境之中回神,却又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冷然地开口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丁曦”的神色倏地顿了顿,随即她沉默下来,抬眸看向丁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