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就算见过大多数,却只能记住极少数。
雷哥这种人和秦若影更像是活在两个世界。
“我叫秦若影,是…赵声的新同桌。”她没有告诉雷哥自己是谁家的小孩,报上黎军和秦芳芳的名字他大概也不知道。
雷哥把她的名字重复念了一遍,又对她说:“如果以后赵声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你就来找我。”
秦若影想起刚才蒋桐伟他们臊眉搭眼离开,嘟囔一句:“以后应该也没人敢欺负他了。”
沾赵声的光,秦若影吃了一顿饱餐,学校的食堂也有荤有素,但她饭卡里的钱只够吃素菜。
赵声吃饭时也坐得端正,咀嚼声音很小,慢条斯理,不急不缓,看起来是家教很严,家风很好的男生。
别人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低垂着眼睫,一双深眸凝视对方嘴唇,眉脊平缓温和,时而微攒,时而向上轻挑,都是在给对方回应。
雷哥很健谈,给他们讲刚才怎么口头批评那几个男生,也告诫赵声以后下手别那么重,高三背处分不利于考学。
秦若影想告诉雷哥,学校已经给他最严重的处分了,但看赵声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也没开口。
街边小吃摊贩的叫卖声让秦若影想到该回家了,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单词本,写下[我要回家了]给赵声看。
赵声在雷哥探头探脑的偷窥下写了句[我送你]。
她的那句[不用了]还没写完,赵声就拎着她的书包站起来,冲雷哥扬起下巴,算是告别。
夜色温柔,街边路灯一盏盏发亮,把他们的身影不断拉长又缩短,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交流。秦若影不希望他知道自己家在破败荒凉的旧巷,步伐异常迟缓,赵声走路很快,往前走几步就要停住等她。
最后一盏路灯在木芹巷的巷口,赵声的脚步停在巷口,深巷像昏暗的隧道,像混沌的黑洞,让人总觉不安。
秦若影趴在路灯杆上,掏出粉色的单词本,左手隔着袖口按住,散漫灰蒙的灯光拥抱着她,蓬松浓密的发丝与灯光交融,仿若披了件绮丽薄纱。
她写下[前面就是我家,别送了]。
赵声犹疑片刻,微微颔首,右手食指和中指分开,交替向前移动,这个动作她能得看懂,他在说[走了]。
虽是这样,赵声仍站在原处,秦若影忽得想起什么,又借着路灯的光写下[你为什么和他打架?]
虽然班里流言都说他是喜欢秦若影,但她还是想问问当事人。
此时赵声的回复是[不该管的事别管]。
这叫什么话?
在校长办公室是她为赵声解围,蒋桐伟要报复的事也是她偷偷告诉他,班里的流言传不到他耳朵里,可秦若影听得一清二楚。
当时如果不是见他耷拉着的脑袋,贴着裤缝握紧的拳头,在大人们怀疑的目光中孤立无援,她也不会帮他,现在他冷着一张脸,倒让她别管。
他好像想让所有人放弃他,又害怕真的被所有人放弃。
讨厌,白眼狼。
她心里暗骂两句,夺回单词本就往巷子深处走,走到那棵酸枣树下,她有种感觉,回头窥看一眼,赵声确实一直站在那盏路灯下,少年双手插在裤兜里,身影颀长,像野蛮生长的树。
她胸腔鼓噪,明明没有喝酒,脸却微微发烫,脚步也乱了几分。
脸上的潮热还没散尽,一进院子,小吃车停在正中,正房灯开着,秦芳芳不在偏房,黎军也没有出摊,秦若影的心忽然皱在一起。
破旧的平房气氛凝重,一股潮湿的鼠臭味扑面而来,秦芳芳赤脚蹲在沙发角落不停挠头,揪自己的头发,黎军手握白酒杯鼻头通红,带刺的红柳条立在身侧,那玩意儿打人很疼。
秦若影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伸出几根手指握紧袖口螺纹,擦了擦手心的汗。
“魏阿姨跟我说你根本没去重点班。”黎军抬起眼皮,一双血红的眼死死盯着秦若影。
第9章秦若影
“魏阿姨来了家里,说你根本没去重点班。”黎军的声音冷冰冰,“还说你和小流氓混在一起。”
秦若影的大脑飞速旋转,却没能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干巴巴说出句:“我没有…”
黎军拎起柳条逼近,秦若影只想逃,挪动了一小步,目光落在秦芳芳身上,又认命般自觉跪下。
黎军居高临下看着她。
“爸,我错了。”她酝酿出几滴眼泪,撸起袖子,露出手肘的擦伤,“她儿子一直欺负我,她也在胡说…”
“重点班的事是假的。”黎军不为所动。
“教务处老师的孩子顶了我的名额,”她擦了擦眼泪,“那天叔叔阿姨们都在,我才撒了谎,下学期我一定能考进去。”
柳条末端在地上摩擦,声音刺耳让人心颤,“那住校补贴的事儿呢?也是假的?”
果然,还是在意钱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