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磊有些晃神,时间总是沉默着,给每一个人身上留下雨打风吹的痕迹。
玻璃窗外,奥迪车晃着灯光照过来,车上下来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抬头看了眼门牌,进门就急迫地找人。
“你男朋友?”邸磊眼中透着些蔑视。
“我的律师。”秦若影的脸冷若冰霜。
鄂程律师打开卷帘,警惕地和邸磊对视一眼,压低声音好像就能压住不悦的情绪:“秦小姐,我不是说了吗,不要随便抛头露面。”
邸磊又扯着唇角笑了笑,故意重复律师对她的称呼:“秦小姐……”
秦若影拿起律师的车钥匙,抬了抬下巴,“你想吃什么和他说,他是老板,我先回去了。”
她没有直接回酒店,也没什么目的地,只是觉得心里憋闷,一个人开着车在枣县瞎转,最后把车开到木芹巷的巷口,车灯照亮整个小巷,她却不敢进去,那里有她不愿意面对的伤疤。
一直到半夜,她才回到酒店,鄂程在房间门口等她,她把车钥匙扔给他。
鄂程这个岁数,禁不住这么任性的折腾,合掌拜托她:“秦小姐,我已经给汪屹打电话了,你明天就回京市,我自己在这儿。”
“你工作了这些天,有什么结论吗?”
“不管是从刀口方向、力道,都能证明是秦芳芳自己挥刀的,至于刀是谁的,我只知道上面只有秦芳芳的指纹,警方现在调查的方向是他收到过汪屹打的钱,这个线索对我们不太有利。”
“那就好。”秦若影说。
她只是要确定这件事是秦芳芳一个人干的,与赵声没有关系,她太害怕赵声再做傻事了。
“那就好?”律师彻底懵了,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这并不算好消息,不过基本上已经可以把当时的情况还原出来了。”
情况是黎军半年之内花光了五十万,大概是料定以后随便骚扰一下秦若影就能拿到钱,所以钱花完之后他就想拉着秦芳芳再去找秦若影,秦芳芳不去,结果遭到一顿毒打,而秦芳芳情急之下,拿出一把砍肉刀,警察还查到黎军购买了当天下午去京市的火车票。
秦若影听完有些疑惑,问了句:“他吸毒了?”
鄂程摇头。
她实在不明白,到底干什么能在枣县半年花掉五十万。
“赌博?”
鄂程眉间微挑,道:“他买了一辆全款车,四十九万。”
秦若影眨了眨眼,忽然有些无厘头问,“他那样子,能考驾照?”
鄂程耸了耸肩,又摇头。
秦若影冷笑一声,慢悠悠说了句:“真该死啊。”
鄂程又一惊,“这话你最好别拿到警察局说,现在真正比较好的消息是,秦芳芳的精神鉴定结果出来了,她已经停药很长时间了,所以这个无罪辩护……”
“我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明天我就回京市。”
她起身从酒店会客室走进卧室,留下一脸茫然的律师。
*
那几个月,秦若影在京市和枣县之间往返多次,最后警方明确秦芳芳当时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秦若影。
只是黎军没有别的亲人,倒让秦芳芳和秦若影成为他财产的继承人。
他的财产,一个破旧四轮车,一间被地产商遗忘的破旧平房。
哦,还有一辆价值四十九万的新车。
秦芳芳需要送去精神病院强制治疗,秦若影安排好一切,却没有在秦芳芳面前露过面,全程由律师代劳。
律师安顿好秦芳芳就飞回京市,秦若影则坚持要一个人开着黎军买的新车回京市。
回京市之前,她还得好好安顿黎军的后事。
她穿一件深红大衣,拎一款限量版的奢侈品包包,在车上抽完一根烟,走进殡仪馆。
大墨镜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精致的下巴和鲜艳的红唇,售卖丧葬用品的大姐打量一番,向她推荐最贵价的骨灰盒。
“这个骨灰盒是檀木,最贵最体面,三万块钱。”
“确实贵。”秦若影手指拨了拨花圈上的白色纸花,心不在焉应道:“有便宜的吗?”
大姐偷着撇了撇嘴:“那这个水晶的,一万元。”
“水晶,他现在这样还能转运吗?”
大姐摸不着头脑,寻思这个女人穿这么高档的衣服,戴价值不菲的满钻手表,好像不愿意给她爹花钱呢?
于是她摔摔打打,拿出一个廉价木头的。
“这个三千块。”
秦若影没张口说要,倒也没说不要。
“那就这个吧?”大姐用黑塑料袋把骨灰盒装起来,“你看寿衣需不需要?我们这儿的款式也……”
她找出寿衣图册,发现秦若影一直盯着那个骨灰盒看,她觉得有戏,可能还是想买贵的。
毕竟死者为大,这是最后的尽孝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