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并非每个人都有选择
共情是件危险之事。
三生族鼎盛之时,常有百姓为求前世情缘,千里迢迢登上天竺山,拜访族中高人。
这些高人能轻易窥得世人过往,从远久的记忆里寻得填补遗憾的线索,因而被世人尊称为“结缘使”。
然窥探容易,抽身却难,尤其是在接触过不堪的记忆後,结缘使需闭关静养,待到心神完全安定,才会窥探下一段记忆。
以桑落当年的天赋,若非窃取了三生石,带罪出逃天竺山,成为结缘使本是迟早之事。在外逃亡时,他窥看无数前世今生,深知共情之害:痛苦的记忆,即便不属于自己,却也能牵动心绪。
当初若没疯狂窥看衆生前世,桑落也不会迅速堕入泥潭,一错再错,越陷越深。
但他没料到,竟有人比他还疯。
今晚的枯荷,根本不给桑落喘息的机会,连番窥看了十馀人记忆。而村民所为之事,一件比一件更禽兽不如丶龌龊不堪,若非漫经沧桑,桑落早已不能心平气和。
可枯荷这小疯子,却是越窥越来劲。
“你倒是讲义气。。。”他揉捏着额角,微闭双目,似在回味方才所见:“好不容易攒钱买回来的小娘子,还不忘喊上兄弟一起享受。”
此刻他脚下正跪着个粗汉,听完枯荷的低喃後,粗汉猛然擡起头,满怀希望地道:“对!对!我对兄弟仗义!特别仗义!!”
显然,这粗汉是脑子不够使,才把枯荷的话听出了赞扬的味道,并认为此等“仗义”能成为一个不被杀的理由。
“呵。。。”枯荷睁开了眼,顺着对方意思往下接话道:“若是如此,那便有福同享,把你兄弟都叫出来。”
“好!好!”粗汉欣喜地站起,连声应允,回头开始点人:“四哥!三弟!五叔!”
被指名的衆人,“唰”的一下脸就白了。
“不是我!!”
兄弟们显然比那粗汉聪明,有的死命摇头,有的否认得嘶声力竭,可手臂上的红绳紧紧牵着,硬是把他们从人群之中拖到了枯荷面前。
枯荷笑问:“人齐了吧?”
粗汉欣然道:“齐了!”
兄弟们却在脚下一阵慌乱:“别杀我!!!”
话音未落,这几人忽然脑袋一歪,便陆续有清脆的破裂声响起,似有无数玉器撞击在了一起,火光的照耀下,能瞧见有晶莹剔透之物从他们颈间破出,越伸越长,越长越大,再然後,就有什麽东西从肩上掉了下来,一路滚到了人群脚下。
仔细一看,那竟是人头。
衆人只想尖叫,无法抑制地想,可是他们不敢,只因任何一个细小的举动,都有可能吸引枯荷的目光,再而被对方请到面前。
能保全性命的理由,根本没人琢磨的透,也没人有那心思琢磨,且即便真有这样的理由,也不一定有机会道出口。这几个被牵连的兄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魔头心狠手辣,阴晴不定,就连草菅人命的手段都是五花八门:刺死的,吊死的,烧死的,七窍流血的,还有脑袋莫名断了的,应有尽有。
望着眼前站着的四个只剩躯干的尸身,就连桑落都惊了:“这又是何术法?”
“冻结体内所有水液,便会有晶体破出皮囊。”枯荷随意解释着,轻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好看麽,血色冰花。”
朵朵绽开的的红色冰晶鲜艳亮丽,若能忽略支在下方的无头身躯,的确算得上是件不错的摆设。
“是我愚钝了。”桑落不冷不热地回话,他操控红绳,轻车熟路地将眼前那冻的僵直的四座“摆设”挪到一旁的停尸地,“我只见过城主施展火系系术法。”
“我又不是城主。”
说着话时,枯荷若有似无地撇了撇嘴,露出了一丝很是孩子气的委屈之相,随即,他眼珠一转,好似有了新的歪点子,便就近点了一名村人,二话没问,便径直对其施展了新术。
紧接着,这村人的双臂便鼓起了密密麻麻的小包,小包一起一伏的,好似有什麽在皮肤下沸腾了似的,村人吓得尖叫了起来。
“烫!好烫!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包翻滚了没多久,那皮肤就完全变了颜色,冒起了蒸腾的热气,望着通红的双臂,村人停止了叫唤,难以置信地用指头触摸了上去。
生肉成熟肉,触感都变了。
“看,火与水的完美结合。”枯荷笑出了天真烂漫,转头对桑落道:“这一招,你家城主会不?”
这一举动,显然是讨要赞扬。桑落望着枯荷,愣了好一会儿,敷衍答道:“。。。。。。大概不会。”
他其实不知答案,城主向来行事隐秘,甚少与鬼市阁主同行,她擅长什麽,不擅长什麽,喜欢什麽,不喜欢什麽,桑落根本一概不知。回想起来,自己从来就没有好似这般跟站在城主身旁,如影随形地大杀四方。
“啊呀!”枯荷忽然喊了一声,好似才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指着那被折磨的半死的村人道:“我都忘问了,这人该死不?”
桑落耸了耸肩,事不关己道:“他已经死了。”
窥探记忆极其耗神费力,犯不着把每人的过去都查一遍,反正这村里清清白白的男人根本就没几个。所以,能少看一个是一个。
“大人!”双臂已熟的村人仰天长啸,求饶道:“冤枉啊大人,我没有妻妾!别再折磨我了!!”
枯荷闻言,动作一顿,犹豫了起来。
短暂的沉默後,便闻座下人群中传来了一声“呸”,一人不忿地站起,破口而道:“你从前有,现在没有,只因把女人卖了我!”
从方才到现在,根本没一人扛过问审,不论呈上的不杀之由为何,没聊上几句,枯荷便会迫不及待将人残杀。一旁的尸体越积越高,空气里尽是血腥气,还混杂着烧焦的肉味。意识到此番根本没有活路,村人再也没什麽好惧怕的了,于是纷纷站起,互揭老底,各自伸冤。
“说到底,是李家惹的祸,姑娘是他们拉回来的,跟我们又有何关系?!”
“就是!我们家的娘子,是从百里外的村子换回来了的,根本不是找李当家买的!”
“李家的姑娘根本就不干净,我儿成亲才八月,孩子就出生了,怎麽可能是自家的种?”
“大人!我从来没买过女娃,看在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求大人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