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赐死,是最後的救赎
平舆村变亮堂了,被一个又一个“火团”点亮了——他们不仅明亮,跑得快,还会发出不一样的叫声,声调虽有所不同,却无一不凄厉。
一些意志坚定的“火团”,竟能发出清晰的吐字:“水!。。。水!!!”
“火团”在嘶吼,若隐若现的人形剪影在其中挥舞四肢。然而近来天旱,水喝的都不够,哪还有救火的?
一人跌跌撞撞,滚进了木桶,可惜里面除了几捆谷物,什麽也没有,焰火很快地点燃了干草,火团瞬间又长大了一圈,吞噬了木桶,再而窜上一旁的柱子,跃到屋檐,一路烧上了整个屋舍。
火光掠过窗棂,伴随呼啸而过的哀嚎。屋内,般若慌然擡头,跳下床榻,走到门口,探头往外一瞧。看清那火团里站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之後,她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姐姐?”
屋里一声微弱呼唤让般若缓过了神,她连忙跑回床边,对榻上之人道:“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别乱动!等我回来!”
失智女子痴呆地望着般若,很慢很慢地点了头,然後,般若冲出屋舍,朝着火光最耀眼的方向跑了过去。
古言常道,天干物燥,注意防火,每每瞧见这番金句,总不忍冒出一个念头:若丢下一窜火苗,是否真能燃起一场大火?
只不过,怒火一旦燃起,便是不留馀地,没有退路。
般若想救下火团中挣扎之人,然那焰火十分邪乎,根本扑不灭,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村民一个接一个地活活烧死。
年幼的孩童从家中走出,哭着喊着呼唤父母,年长的老者在街上徘徊,四处寻找亲人的身影。偶尔,会碰见一两个老人,盯着倒地上的烧焦尸身,然後缓缓走近,全然不畏烈焰,最後扑入火光之中。
般若没来得及阻拦,更不懂老者殉葬之由,只能在旁发出痛心的哭喊,疾步狂奔之下,她来到了李宅门前。
在那张由怨气织成的黑色坐榻上,她看见了一名端坐的妇人。妇人双眼紧闭,微微低首,两手置于膝上,她的嘴角是弯的,挂着一抹安详的笑意,那布满褶皱的皮肤上,闪烁着沙粒般细小的微光。
相比悲惨的哀嚎与漫天的火光,眼前的画面不免过于平和,般若走上前去,轻轻触碰妇人的手,果不其然,冰的。
这名妇人是被冻死的。
“枯荷…”般若只觉难以置信,不住地摇头低喃,“…为什麽?”
邪火乃夷陵城主绝学,冰系术法为枯荷所长,一切迹象都在表明,枯荷是这场无妄之灾的源头。
但若是为失智姑娘打抱不平,他为何要杀害村中女子?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事已至此,应尽力保下尚且幸存的村民,能平息邪火的只有枯荷本人,眼下必须尽快找到对方。环视周遭,远方一缕黑烟悄然升起,般若不假思索追了上去。
原本空无一物的乡村小道上,如今横七竖八地躺着各种障碍:有的在燃烧,有的已成碳,有的仍在抽动。艰难越过地上一个又一个烧焦的村民後,前方竟是更多的冻僵尸身。
——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女性老者,嘴角无一例外地挂着笑,身子周围裹着层轻柔的薄雾,诡异地竖立在路旁,看着叫人心底发毛。
终于,在一栋烧着的祠堂里,她找到了那个罪魁祸首。
枯荷站在灵堂中央,身旁是一名老妇人,老妇人在含糊地骂着什麽,挥着干瘪的拳头,对着枯荷一顿拳打脚踢。
枯荷不反抗,只是在笑,笑意里尽是意味不明。般若看不透他下一瞬会做什麽,所以当他擡臂的一瞬,她立即用尖叫制止了对方。
“嗯?”枯荷侧头,见是般若,稍微收住了笑容,柔声道:“怎麽跑出来了?”
老妇人没有停手,紧抓这枯荷手臂,她嘶喊,拉扯,一遍又一遍地咒骂:“怪物!怪物!怪物!!还我儿命来!”
很快,地上旋起一缕黑烟,卷住老妇的身子,把她从枯荷身旁拉开了。
般若大喊道:“不要!!”
枯荷平静道:“不要什麽?”
“…不要…”般若咽了咽喉空,低声道:“…伤她。”
枯荷浅浅一笑:“我并无此意。”
般若一怔,想了一想方才路上碰见的尸身,迟疑道:“那些被冻死的…难道不是你…”
“是我,”枯荷承认的爽快,道:“不过,是他们求我动手的。”
“求你?”般若愕然,随後微怒道:“胡说八道!没事谁会求你赐死?你是疯了?为何如此丧心病狂?!!”
枯荷静静地望着般若,没答话,半晌,他无所谓地道:“我收手便是。”
反正,最该死的那几个早就成焦炭了。
随着枯荷两手一摊,那缕阻挠老妇的黑烟便散开了,老妇随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地,她愤恨地瞪着枯荷,好似知道自己力气微薄,不可能伤着对方分毫,她踌躇原地,没再冲上去。
“收手?”般若难以置信道:“事已至此,收不收手还有区别?这麽多人都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