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自己死后,故人们可都好?
可怎么问呢?
怎么问得出答案呢?
瓦罐前腾起一帘热雾,纪宁看见阿醉端着药碗转身,朝他走来……
京都城耳目众多,和前世一样,纪宁在宫中晕倒一事过了不到两个时辰,便有人争先上门探病。
其中真心探望的、借口打探实情的,纪宁悉数都知道。
他一贯不喜在人前示弱,遂让阿醉替自己收拾了收拾,掩盖住病气后挑着见了几人。
待骚动平息,已是傍晚。
书房内,阿醉为纪宁披上外衫,“主子歇息吧。”
接待了一天的来客,纪宁早已倦怠,他朝门外掠了一眼,却道:“不急,还有事。”
阿醉不明,正想问还有何事,就听屋外回廊响起哒哒足音,不多时李管家停在门口。
“大人,宫里来人了。”
纪宁点头,取下披着的外衫递给阿醉,整了整衣襟起身迎接。
前后不过半炷香,就见海福带着一队人马捧着大大小小的物件步入内院。
“老奴参见大人。”
纪宁抬手,“免礼。”
海福噙笑,悄默声打量完人后才说明来意:“陛下听闻大人抱恙,特遣老奴来探望,大人如今可还有不适?”
纪宁道:“烦请公公转告陛下,臣身体并无大碍。”
听见如此回答,海福登时松了口气,想来他今日的罚是免了。他笑道:“陛下体恤大人南巡辛苦,遂于三日后设接风宴,届时还请大人赴宴。”
眼下发生的一切皆在纪宁预料之中,他默声点头,算是应允。见此,海福笑着看向身后。
“这些都是陛下叫奴送来的,陛下口谕,若大人都喜欢便都留下,若有不喜的,陛下再遣人送些别的过来。”
闻声,纪宁看向院中。十几二十人的队伍,人人手捧漆盘,盘中陈列各式珠宝奇珍,阵仗好生阔气。
奇珍异宝他不感兴趣,但圣意不可违,他行礼,“多谢陛下。”
他一松口,海福忙指挥宫人将东西放进屋,唯独留下了末尾捧着漆盒的小太监。
海福笑得一脸殷勤,“大人,陛下特意叮嘱,此物一定要让你过目。”
漆盒打开,映入眸中的是一件官服成衣,通体玄青,金丝做绣,绣的是龙鹤腾云。
再次见到这身官服,纪宁还是愣住了。
旁侧阿醉更是惊愕,唯独海福仍旧笑着:“玄青位尊,金丝价贵,实乃陛下荣宠,望大人心知。”
玄青位尊,金丝价贵,龙鹤腾云……换做旁人必将其当做圣上“荣宠”,可旁人不是他纪宁。
这身官服近乎是依照帝制而作,对他纪宁而言不是荣宠,而是树敌的利刃,日后会为他招来无数祸端。
如若现在将其推开……
长久的沉寂后,纪宁将视线从官服上剥离,他直视海福,俯身作揖。
“陛下荣宠,臣,感激涕零——”
上辈子纪宁过得并不如意,重活一世对他而言理应是一次改变的机会。可他既没有精力再呕心谋划如何让自己的路好走些,亦做不到自暴自弃。
上一世的不如意他不怨任何人。
或许曾经有怨过,但当他的生命走到尽头时,当他不得不死去时,压在他心底唯一在乎的事只有一件——最后的那场仗他赢了,启国赢了,他并未有辱先帝遗诏。
既然而今的一切和前世都不曾有出入,那只要按照前世的做法,最后的结果也必定是必然。
所以哪怕清楚前路坎坷,纪宁仍旧选择重走一遍。
前世他不惧,今生便更不怕。
第3章接风宴
纪宁身体虽抱恙,但眼下还不到疾重的时候,在府中靠袁四五的汤药养了三日,便堪堪好了些。
接风宴当日,他如约赴宴。
马车停在宫门,主仆二人跟随侍卫走步道入宫。
穿过第一道内门,纪宁正出神,忽听前方响起嬉笑。抬头望去,是一群六人鲜衣少年郎,此时正攀肩勾背,畅然大笑。
眼前儿郎都是世家官宦子弟,面容尚年轻却身着官服,在朝中有一官半职。其中许多面孔因为记忆久远,纪宁已对不上名字,但唯有一人。
那人于旁人不同,穿着定北军的灰布教服,全身除了一对护臂别无装饰。
是侯大将军的次子,侯远庭。
“侯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