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苕沉默了很久,她才缓缓道出了自己恐惧的缘由。
她慢慢地撩起袖子,亮出光洁的手臂,上面守宫砂的痕迹消失不见。
杜兰苕的声音绝望又无力,“当初与他相好之时鬼迷心窍的错事。他甚至还亲绘了我的画像,故而我惧怕。。。”
金乌坠地,县衙上空的云带淬出旖旎的紫。
杜兰苕拖着疲惫的身子行尸走肉般地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擡目看向这极美的夕阳之时,绝望的面庞上有清泪泻下。
“只是这麽美好的夕阳,我日後怕是见不到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杜兰苕刚说完话,他身後便传来了一道持着猛烈反驳意见的声音。
她将信将疑地转过身去。
霍玉堂的样子倒映在她清澈的眼眸里。
“你。。。是你?”
杜兰苕却将头别去了一旁,“想必你一定都知道了吧。”
“知道。”
“呸呸呸。。。”霍玉堂当着她的面责怪自己嘴笨,“我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杜兰苕却是被他耿直的样子逗笑了。
“杜娘子,霍某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做什麽准备,而後郑重其事道:“杜娘子,或许我们早认识了,只是你不认识我。我每年都会去上元诗社,只是为了看你一眼。”
他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很快找补到,“杜娘子每年在若干男子中也能跻身诗社夺魁的行列,自是女中豪杰,再下新生佩服!”
杜兰苕一下子笑出了声,连着眼眶里面的眼泪花子都笑了出来。
“我还在折月县的福田院和悲田养病坊看到过杜娘子你去做义工,你可是天底下心地最和软的女子了。”
霍玉堂东一句西一句的将这些年自己对于杜兰苕的观察说了很多。
杜兰苕只是看着他笑着,眼底却是复杂交织。
她不敢告诉霍玉堂,一向仰慕才华的他,从霍玉堂第一次在上元诗社惊才绝艳乍现衆人便注意到他了。只是他从来都只留下一个名号,从来不会在入了前三甲後出现在夺魁现场。
她也记得,在福田院和悲田养病坊,她总是能看到一双清澈若高山融化的雪水一般的眼中向自己所在的位置驻目。
这双眼睛与刘可哀那双充满情欲和贪念的眼是不同的。
杜兰苕笑到最後果然哭了。
天意真爱作弄人。
在她千疮百孔之时,才将早已牵系住缘分的人送到眼前。
她沉默着转了,也不打算告别。
或许再也不会见了。
“杜娘子。”他叫住她,凝了她半天,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霍玉堂咬了唇又松开,如此反复。
他终是跨出了那一步。
霍玉堂让杜兰苕张开手心,然後将一方纸轻轻地放了上去。
他退回到离她三步之远的原位,郑重地说道:“杜娘子。霍某认为,女子的贞洁从来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守宫砂丶元帕可具象的。你永远都有拥有属于自己幸福的权利。”
杜兰苕走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她缓缓展开了那方纸。
里面还包藏着另一张发黄的纸张。
是她在第一节上元诗社作的诗。
霍玉堂在她作的诗上十分用心地批注过了,并且还在下方放上了自己回对的诗。
忽觉释然的杜兰苕开始下起了一阵小雨。
是清明雨。
此身了然,从此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