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穿堂,花厅窗边的珠帘缓缓律动,撞声微渺清脆。
偌大的花厅里面不见一仆一婢伺候,三人便在里面自由走动。
许行舟循声走到窗边。
窗边置着一张炕几,茶案上置放着一壶茶和几盘水果香坚。
除了橘子稍有动过的痕迹之外,其馀都原封如一。
许行舟修长的指拈起橘子皮,他微眯的凤目中闪过妙以指尖染得微黄色的画面。
妙以在开门的时候是撒谎了。许行舟笃定。
楚府幅地宽敞,自大门口到花厅短则要绕过一处跨院,一路下来,未见妙以因行步艰难而皱过半分眉头。
反倒见顾霁华惹她生气的时候,裙裾都能飘飞得生出花来。
妙以自称腿脚不便便是有假的。
她方才当是一直在花厅的。
看了一眼桌案上未来得及收捡的残局,两只盛了茶水的盏。
许行舟端起一只杯沿上没有口脂的盏对着窗边的光亮细细打量。
与之同时,残留在冷空气中丝丝缕缕,复杂交织的椒兰味钻到了他的鼻息下。
盏沿上有些许薄荷叶的痕迹,浸泡在琥珀色茶水里面的茶叶明显少了大半,许是当时来得匆匆,着急忙慌地便将茶水饮下了。
他的目光渐下落,注意到铺在坐具上的坐垫凹陷明显。
许行舟初步推测妙以方才会的是个男子。
并且妙以与他相处起来毫无防备,两人当是熟识的关系。
要不然许行舟也不会在妙以坐过的位置的引枕上发现瓜子壳了。
许行舟垂下眼帘,脚榻上泥浆子透出的一深一浅的两只鞋印子映入了他的视野中。
印记应该是妙以会见的这人起身时候留下的,并且他还站立在脚榻处与她对话了有一会。
毕竟,若人处于放松状态中,双腿自然垂下留下的痕迹不会那麽明显。
此外根据脚印颜色的新鲜程度以及妙以对座处置放的微湿的引枕,许行舟推断,
此人应该是在他们冒细雨到访时,也就是约莫两刻钟前还在这处院子里的。
他细看,发现此右脚的脚印有异。
脚跟和脚掌处有断连,说明此人的足弓高,且是高于常人的程度。左侧脚印可窥探出此人有很严重的拇外翻,且深浅程度明显高于右侧脚印。此外两只脚印是如出一辙的脚後跟处的印记更深,而前脚掌逊浅。
许行舟根据脚印深浅以及宽窄,大致能在脑海中呈现出一个身量七尺七寸的男子行步的姿态:身姿挺拔昂然,但双腿微特别是左脚存在残疾,并且行步的重心下意识倾向左侧。
他擡起腰来,目光上移的过程中,发现了窗棂上的泥脚印。
依着妙以赫赫的野心,她是不敢这麽青天白日的便将私会的情郎带与此地。
那到底是一个如何身份的男子?
能让妙以将守在门口的阍者撤到跨院并且屏退了花厅里面的所有奴仆,趁着楚修鸿长时间外出的时候以待客之道会见。又偏偏是在他们造访之时,为掩人耳目寻了僻道离去。
正当许行舟用手背试探茶壶里面的茶水温度的时候,妙以领着婢子走了进来。
发现了许行舟的怪异举动的她却是丝毫不惊慌地吩咐婢女将东西撤下去,并笑着说到,“见笑了许县令,家中来客甚少,花厅也啓用的少。这是今早管家替主君接见了登门的生意好友,忘派人收拾留下的。”
许行舟只是勾了勾唇,负手从妙以身边路过。
妙以到底是高看了今日的低温还是惯来说话不打草稿。
许行舟方才感觉到茶水温热,照而下的天气推断的话,当是一个时辰前续上的,并且橘子皮也还新鲜,丝毫无干蔫的迹象。
照她的说法是上午留下的,即便是花厅里面用得是胡商特制的双胆茶壶也不至持温如此久。
许行舟松开负在劲腰间的双手,在下首位坐下,他手边的桌案不会便被女使摆了个满登登。
“劳县令将表少爷送归家,一路辛苦了。儿方才已去督促厨房快些手脚了,请三位先用些小点对付下吧。”
许行舟颔首微笑示意,“有劳。”
“这是我吩咐府里的糕点师傅专为三位贵客制作的樱桃煎和酥油鲍螺。”
自觉早便饿得前胸贴後背的徐松溪不再矜持自己优雅的形象,用温热的大巾净完手後,他将袖子拈直手肘後径直伸过了手去。
精致的天青色碟子里面形致珊珊可爱的酥油鲍螺层层堆叠垒了座小山来,共有浑白与粉红两样色,面上都洒着飞金细粉。
看着便心生欢喜的徐松溪,拈起两只一齐塞入口中,微微一抿便觉有甘露洒心,细腻的酥酪更是入口即化。
微眯起双眼,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寡淡了口感好些日子的徐松溪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纵享在甜美的丝滑中。
当世头一次瞧新鲜的月眠,见口味甚挑剔的徐松溪都食指大动,她也紧跟着放下了手中的杏仁茶,尝了一颗。
果真滋味!
商业嗅觉极其敏锐的月眠第一想法竟然是,若是自己能习得了法子,到时候卖上个两文钱一份,当是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