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清荷散去,萦绕在殿中的溽暑气却不退。
罗艽常常睡不安稳,彻夜不眠。终于沉眠,梦中血光连绵,她惊醒,对着屋内昏暗愣愣出神。
擡手去探枕边人面颊,触及温热,才又放心。
熹微风醒时,也总不厌其烦地问。
叶青洲卧在她身侧,轻阖着眼,笑盈盈地答。“师姐听一听我的心跳?捉一捉我的脉……”她将手搭在罗艽膝上,整个人便倚上来。
罗艽拥着她,紧咬唇,心慌不改。
于是那日晨起,叶青洲束了腰带,仿似也几分不耐烦了。她凝眉笑说:“我好得很。师姐不必再费心了。”
罗艽垂眼望着她。
又来了……那种无力感。百年前她追问无为图小乐的境况,无为闪烁其词,图小乐也是这样一番淡然模样。
可结局如何呢?
图小乐最终殒命于玉堂山庄的血夜。
罗艽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做不了。
罗艽垂了眼。
她也觉着自己这样反反复复问可真当烦人得紧。但如今前车之鉴,此事又紧关叶青洲性命,她怎麽可能轻飘飘带过丶默然不顾?
显然觉察罗艽眸中踌躇暗淡,叶青洲不是滋味地一皱眉,忽而擡手,以肘为击,撞去罗艽身前。
“——师姐。”见罗艽措手不及,叶青洲眼底闪过一道盈盈狡黠的光亮,“有没有事儿,打了便知了。”
便是话音落下,殿内风乍起,吹散许多浊气。
——若对身体有疑,速战速决打一场,这确实是最好的探查方式。
此刻罗艽半坐榻上,擡手掐诀还击,叶青洲轻巧退开几步,衣袂在殿中划出一道蹁跹如云的影。
罗艽飞身跟上。
二人迅速在殿中对了十馀个回合。
罗艽速度快丶力道狠,势如裂竹,下手一点儿不留情,叶青洲以掌化风,化劲为柔,总四两拨千斤地避。
某一时刻,谁的掌风撞开殿门。
二人顺势一跃,跃入殿外晨光。
不知是否有所顾忌,她们都未佩剑。
但,饶是如此赤手空拳,亦打得酣畅淋漓。仿似许多因犹疑堵塞的筋骨,都在此刻由战意疏络。
最终她们共立朱红宫墙之上,虽相距百八十馀步,又无人挪履,擡手起诀,竟也噪声轰鸣。
罗艽出诀似惊雷,叶青洲仅仅迎招,四指轻盈纷飞,仿若拈花。
雷决在一片仙然白衣前倏尔被化解。
罗艽微瞪了眼,不知所思。
叶青洲于是仰起脸笑:“瞧吧,师姐。我真没事儿。”
便是此刻,燃春咋咋呼呼地敲响殿门:“叶大人——罗姑娘——在做什麽哇——”
她大声呐喊,“翊宁宫要被你们掀翻了哇——”
叶青洲忍俊不禁,轻飘飘落地。
燃春性子跳,此刻更是夸张地吹捧道:“神仙姊姊下凡啦~”
叶青洲没理。
燃春摇晃着脑袋,终于在一处宫墙之上瞧见静立的罗艽。
燃春小跑着过去:“罗姑娘,少帝找你呢!”
罗艽微微怔愣,“周空?她找我做什麽?”
“哎呀,”燃春在宫墙下挥着手,笑容灿烂道,“好事呢!好事呢好事~”
*
清都皇城,祈元殿御书房。
房内壁画鸿云金蛟,雕梁玉砌如雾似霰,富丽堂皇,却不见周空。
“罗师姐!”只有许嘉瑞向她迎来。许嘉瑞身後,又另一个陌生背影,无发,显然是个老者。
而此刻这老者正站在御书房那神女图前细细观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