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之仇近在咫尺,不敢动作。此为无勇。”三清道人垂了眼,语气稀松平常,便如往常授课一般温文尔雅,“母父之祸常居于身,未谨于心。此为不孝。
孝?
叶青洲从草丛里支起身子,未立,一道脊骨却挺直。
“是啊。但说到底……那不过我的家仇——我的家仇,究竟与师娘何干呢?”说着,叶青洲眸底闪过一道讥诮。
那是自叶青洲至三清山,鲜少出现在她面上的神色。
却是她最本真的生性。
叶青洲擡起眼,望向三清道人,“难不成,师娘想替我那已逝的母父,好丶好丶尽丶孝?”
回答她的,自是一道更为凌厉的掌风。
三清道人仿佛气极,下手气力极尽暴戾。叶青洲狠撞上身後树干,目眩头晕,五脏六腑都沁出剧痛。
树干粗糙的纹理如尖刀一般刺入肌肤,眼前已经通红一片。分不清是血或是泪水。
“叶青洲,你在三清山上待了快十年了。”
三清道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如今连我一掌,都接得这样狼狈。”
叶青洲佝偻了背,疼得蜷缩成一团。
三清道人渐近,嗓音幽然,“你不是问我,你的家仇与我何干?”
“是了。我与你母亲曾是旧识。”
“不过……她居然养出你这样一个白眼狼,真当晦气。”
如此一番话,让叶青洲陷入迷茫。
“所以你留我教我,只是为了母亲丶只是想看见我……报仇吗?”她喃喃道。
三清道人坦然颔首。“是。”
“那师娘,我又是什麽呢?你真的有把我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丶不依附外物而存在于世的人吗?——我丶我不是你施行报仇心计的工具!”
叶青洲哽咽道,“抑或说,你丶倘若你真如此要复仇,为何不像杀了那凶手一样,割下唐真岷的头颅啊?!……”
最後几句,近乎哭喊。
三清道人望着她,眸色依旧冷漠。
山林之间,缄默许久,许久。
直至月色终于悬挂头顶,叶青洲因疼痛而起的咳嗽声渐渐消弱。
风里,坠下一声淡漠的叹息。
“我三清山,不愿再留你。”
是三清道人掸了掸衣袖,提步,转身要走。
“至于去处嘛。便是唐家那个……风仪门罢。”
说着,三清道人笑了笑。
“叶青洲,谨记,这便是不报仇的後果:
“与你仇人相干的那麽多人……都要在你面前正派地丶耀武扬威地出现。”
“雪恨的机会,你已错过。”
“那麽恶果,便要你自己吞下。”
*
翌日清晨,罗艽踩着晨钟声响,急匆匆行至七寸木桩台。
与三清道人的比试顺利得出乎意料。
三清道人眼下淤青,使出剑招时亦许多心不在焉。
罗艽觉察出几处差错,乘胜追击,竟打得对面措手不及。
这是往常七寸台上不曾出现的境况。
“罗艽,你与不觉剑配合得不错。”三清道人无精打采笑笑,“我如你一般大时,不觉剑可没这麽待见我。”
罗艽摆摆手:“哪里哪里。”
心下却诧异:不过一夜过去,瞧来也只休息不佳,缘何此刻师娘……却仿似苍老如此之多?
勉强撑起笑意时,眼下一道涟漪细纹,皱了她整张脸。
罗艽左思右想,心中没个所以然。
思索间,手中已是一袋银两,沉甸甸的。“这些你都拿着。”三清道人与她道,“山下,不论吃穿住行,都要花不少银子。不要大手大脚,亦不能亏待自己。”
“师娘,你上次给我与青洲的几十两银子……还剩好多好多呢。”罗艽挠挠头,没好意思收。
三清道人不容置喙道:“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