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胭脂
暮色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江水在身後咆哮,浪头裹着从上游冲下来的断箭残甲,不知疲惫般,一次次撞在礁石上,绽出一层层乳白色的沫子。
萧景珩站在岸边,用牙扯紧了手臂上的绷带,那绷带已经被血浸得乌黑,硬的和锈铁一般。
勉强缠住了伤口,他才放下自己的手臂,擡头望向夜空,天上的星点似是被硝烟所惊,已经几夜未敢从云间露出容颜了。
……今日是第几日了……
萧景珩看着晦暗不明的天象,前些日子里司辰官随他冲阵,也死于阵前,这连日来的围困,今日已不知日子几何。
萧景珩担心着时日,更担心永宁城里,那里还有万千百姓等着他回师,还有……那人等待着自己……回去……
“明湛……哥……”
就在萧景珩越想越出神的时候,沈昭临的喊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听的响动,萧景珩回眸看去,却见的一个满脸疲惫的少年踉跄的踩着沿河的泥沙,扑到萧景珩的跟前。
“对不起……是……我丶我蠢,若不是我贪功冒进……”
前些日子里,眉目还飞扬若火的少年,今时今日只剩下满脸後悔。
同样的道歉话儿,几乎每日他都要来萧景珩面前说上一遍,似乎这样才能减轻沈昭临的愧疚之情一般。
萧景珩淡眼瞧了一眼沈昭临脸上的青肿,这几天冲阵,这小子也算是身先士卒冲到最前面,半晌,他轻叹了一口气。
“起来!”
他伸手去拽沈昭临扑在地上的身躯。
忽听“嘶啦”一声,刚才好不容易缠好的绷带又裂开来了。
“你的手……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看着猩红色的血珠儿顺着萧景珩的手滑落在自己腮边,沈昭临的愧疚之情瞬间又达到了顶点,他想挣开萧景珩的手,不让萧景珩的伤口裂的更开,可看着这样子,沈昭临又僵住了身躯,两人就这样一人扶一人绷着背,跟两具姿势怪异的石像一般僵在河岸边。
“你该道歉的不是我!”
看着沈昭临这副样子,萧景珩突然轻声喝道。
然後用目光示意沈昭临看去,不远处的岩壁下面卷缩着一个个或在整理伤口丶或在依着武器休息的士兵,甚至还有一个和沈昭临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也同样用着脏了布条,捆住了自己受伤的大腿,牙齿咬的“咯咯”直叫,在宁静的夜里,声响越发清晰。
“啪!”
见的这些景象,沈昭临忽地摆开了萧景珩的手,他站直身躯,擡手一巴掌便打在自己脸上,似乎这样才能稍微减轻他对军士们的愧疚之情。
“……你若真愧疚,做这些也于事无补,好好把跟着你一起冲来的那群‘少爷们’替我管好便谢天谢地了!”
“我会的!明湛哥!”
沈昭临抹了抹眼泪,他现在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献出去,只要能突围,在所不惜!
萧景珩不再言语,转身望向远处的山峦。
夜色中,胡人的营火如毒蛇的眼睛,密密麻麻的围困着这片河滩。
前几次突围,已经折损了太多兄弟,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消失在血与火中。
可……又不能不突围,不然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去。
萧景珩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既担忧又坚毅,他死死盯着一个方向,那是永宁城的方向!
永宁城还在等着他,那个人还在等着他。就算拼尽最後一口气,他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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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就在萧景珩处理好伤口,整理装甲,准备再次组织突围的时候。
忽地,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跑到他跟前大喊出声。
萧景珩神色一凛,以为又是什麽胡人突袭,他挣扎着起身,一时肌肉带动了伤口,疼的他额上瞬间沁出汗滴,他面目抽动,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反问道。
“什麽事?又是胡人进攻了麽?快传令,前军随我……
”不是!不是!”
那个传令兵喘了一口气,这才让语气平稳下去。
“东面!东面!胡人的火把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