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午时,又到饭点,她们吃随身带的干粮胡饼,上面撒芝麻,内里没馅,便于储存。车厢里有两大麻袋,够吃半个月。
“别吃饼了。”外头的男人喊,他是一家之主,姓王,四十左右,“饼什麽时候都有机会吃,尝尝这个。”
说着递进来一个包袱,王大娘子接过分饼,云窈也得一个:“尝尝,石头饼,只有岐凤一带才吃得着。”
兴许因为这饼热乎,云窈又好些天没吃热食的缘故,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咬一口,再咬一口,吃得飞快。
“慢些吃,别噎着。”王大娘子笑道,“喝点水。”
云窈点头,打开自己的扁壶,现在她也习惯用这个饮水。王大娘子没离开,仍挨着云窈:“秦姑娘,说真的,到关外我领你和那位刘掌柜见见?”
云窈默不作声,再喝第二口水。
一开始上车队时,王大娘子就打听过婚否。因为盘发,云窈也不好说未嫁,便编了个相公死了,是寡妇,家里没人,这才去投奔亲哥。
王大娘子惋惜了两句不幸,揭过这茬,云窈以为这事已经过去,哪知昨日王大娘子突然重提起,说这些日子瞧在眼里,云窈品性不错,可惜家里没有年纪合适的男子,不然一定给云窈说桩媒。
云窈笑说自个没有再找的想法,王大娘子却自说自话,说到了关外有个和他们做生意的刘掌柜,去年丧妻後一直想觅个续弦。
云窈会意,笑着婉拒,以为揭过了,哪知今日王大娘子再提。
云窈不松口:“我还是先寻到我哥再说,长兄如父,一切要听哥哥安排。”
王大娘子脸垮一瞬,转而重笑起来,问她吃饱没有,石头饼还要不要加一个?
云窈又要了一个,但是饼凉了,没刚才那种滋味。
商队天黑便歇,在最近的村子里住了一宿,翌日赶路,途经前面一唤作高兴的镇子,却见城门封锁,挨个排查。
云窈心一紧,把头压下。
“你们是从槽头村来的吗?”镇民们持着器械问,“经过槽头村没有?”
“怎麽了?”王大当家赔笑,“我们绕路过来的,不曾到过。”
云窈听见王当家撒谎,却不敢瞥。
“槽头村最近在传痘疫,那的人不让进镇子。”
原来不是齐拂己捉人,云窈松口气,但也不敢全松懈,半信半疑。
商队里的人却开始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经过了镇子,才由王大娘子问起:“秦姑娘,你出过痘疹没?”怕她听不懂,又补充,“就是水花。”
云窈摇头。
商队里的人又互相看了看,还是王大娘子告诉云窈,队伍里的人除了云窈,都已经出过。
“且先走着吧。”大当家说。
可没走多远,不过半天时间,云窈脸上就开始起水泡,身上红点亦星罗密布,仿佛春风吹过,遍地生根。
商队衆人支吾了会,同云窈商量,要把她送回镇外的疫棚:“秦姑娘,不是我们不带你继续过关,实在是我们走商的,人家见了你的脸,不要货了。”
“我明白的。”云窈并没有为难商队,反而笑着把这几日的车钱都补给大当家。她坐在棚里和商队大夥挥手分别。
云窈虽然没出过痘,但晓得这是有药可医,有方可医的病症,人早晚要得,发几日热就能毒尽斑回。
疫棚里的发吃食,她接了就咬,填饱肚子才好熬高热,吃完却即刻痒起来。
“这是什麽糕啊?”她问病友,攥着拳头忍住不挠。
“什麽什麽糕?”当地人竟然听不懂官话。
云窈只得问慢些,再慢些:“这是用什麽做的,馅料?”
“桃子啊!”
完了,云窈默然长叹,果然不一会她就肿得跟猪头似的,忍不住了,这远比痘疹痒,她想挠。
“唉,姑娘,不能挠。”棚里的大夫递给一碗药:“喝点药,喝了就不痒了。”
云窈饮下,很快发现喝完药人变得昏昏欲睡,那犯困睡着了,的确就不觉痒了。
在上下眼皮打架,即将合上的前一霎,她瞧见远处有一着箭袖,身形高大的男子,领着一群人正朝疫棚这边走来。
她记得齐拂己穿过一回箭袖,她不会又要被他捉回去了吧?
又失败了麽?
许是宫里路上,时时刻刻与人斗的缘故,云窈练出一个服药以後,此时此刻还能飞转的脑子,辨出着箭袖的不是齐拂己,而是许久未见的步仙镝。
他身後跟着小校打扮,矮半个头的男子,是铁头。
再周遭的军士,就不识得了。
小太尉……
云窈唇畔呢喃,脑子还在转,一霎就想好许多情形和对策,可再也抵抗不了药力,一头栽倒,陷入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