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与云窈视线一对上,便许诺:“别哭了,和我说说,能帮的尽力帮你。”
云窈许是真哭急了,只觉一根救命稻草在眼前晃。
她打定主意要求齐拂意帮忙打听真相,开口说的却是:“二公子,你进轿子里说,莫要吹风。”
和梅岭遇见一样,齐拂意身两侧的长随神色警惕,好像时刻准备搀扶,院中还停着四围的软轿,云窈怎会不明白?
齐拂意心中一暖,不走,仍立在原地:“那你就快些说与我听。”
云窈支支吾吾道出张宗云退婚事,齐拂意没像汉阳公主那般宽慰,反而攒眉沉吟:“听起来像是有隐情。”
云窈猛地擡头主动去对齐拂意目光,对吧,她也觉得奇怪。
齐拂意颔首:“这事包在我身上,保证帮你打听清楚。”
“那就多谢二公子了。”
“妹妹何必言谢。”
风掠过二人身侧,云窈的裙摆和齐拂意的袖口往同一方向扬。
风亦吹入世子院内,树叶沙沙,此时此刻,大理寺少卿李凝正在拜访齐拂己。
二人自幼相熟,还如从前一样,在书房夔龙纹的罗汉床上对坐。李凝浅尝口茶,看齐拂己也呷一口,不由一愣,手停空中。
齐拂己瞥他一眼:“盯我做甚?”
李凝一笑:“难得见你也喝。”
齐拂己闻言又呷一口,放下天青色茶盏:“你近来很闲?”
虽然李凝从前也常来府里,但最近来得太频繁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凝心头一跳,自那一日书肆与姝静别後,朝思暮想,忍不住寻来魏国公府。每次经过她的绣楼都走得极慢,几乎脚跟抵着脚尖,她应该知道的,却从来不曾下楼与他相遇。
李凝强自镇定,语气轻松:“难得清闲才会来你这里聚一聚。仙镝聒噪,你这坐着喝点茶,正好。”
李凝仰头喝尽,齐拂己提壶,亲自为他再续一盏:“这样说来大理寺最近案子少?”
李凝先眺窗外,阶下立着一名仆从打扮男子,他识得,这是世子院的管家小吉。齐拂己亦随之望去,一脸寻常。
李凝收回目光,低头饮茶:“少得很,目前在审的就一桩反诗案。”
“这年头还有人敢提反诗?”
“国子监那帮博士嘛,写诗多。”李凝瞥了眼桌面,不再说了——多写多错,容易让人抓着把柄。那首反诗连藏头都不是,乃斜读四字,恐怕那个张博士自己都不晓得。
这种卿无意却遭他人检举的事发生过好几例,下定论前李凝不会多言语,另起话头聊旁的,齐拂己亦未追问。墙外台阶下小吉眼观鼻,鼻观心,如若未闻。
李凝辞别後,自在二房那边多绕多停,期盼见到齐姝静。小吉则恭谨进入书房,见着齐拂己便跪:“世子恕罪,您交待的事小的办砸了。”
齐拂己盘膝坐于罗汉床上,并无起身意。小吉续道:“安排的人没能给云姑娘漏话,二公子抢先到了木樨小筑,站在窗外同云姑娘说话。”小吉眨了眨眼,转述线人回报:“云姑娘托付二公子去查明真相,二公子允了。”
“那就不必告诉她了。”齐拂己起身,“等二弟查完他去说。”
他拂了下袍子,将褶皱捋平:“把安排的人撤了,暗桩仍留着。”
“属下遵命。”
齐拂己摆摆手示意小吉出去,自坐到桌前,《观佛三昧海经》一直摊开未翻,亦未收捡,此刻翻下一页,二者青淤相,见于死人一日至于七日,身体青膖淤黑。
*
是夜。
府上掌灯。
魏国公回得晚,推门入内,汉阳公主正卧贵妃榻上,由着婢女按肩。室内红海乳香袅袅,国公笑问:“怎麽还没睡?”
说罢朝窗外眺一眼,隔着琉璃窗都能辨月儿高挂。
公主眼神示意婢女退下,起身道:“等你回来。”
有件事压心头好几天了,却因国公日日晚归,一直说不得。
不敢让公主服侍,国公向来自行宽衣,擡手解扣子,嘴上笑问:“怎麽,有事想和我说啊?”
公主也宽了衣,把裙袄交到国公手上,国公帮着一并搭衣架上。夫妻俩上了榻,散下帐子,公主才嘀咕:“二房姨娘带来那丫头,我给说了门亲,好些天了。”
国公翻个身:“好事。”
“哪晓得那未婚夫前日题反诗被抓,下了大狱!你说她是不是个灾星?”公主对着国公後背一个劲地说,“男的倒是有情有义,主动退婚,不牵连也不叫她晓得。但她却托到我这里,非要求一个真相……”汉阳公主细细说道,不愿云窈与张宗云纠缠,节外生枝,牵连国公府,编了个说辞令云窈死心。
最後公主感叹:“只是还得给她再相看,这事又多了!”
她毫不掩饰面上不耐,仿佛粘上了甩不掉的鼻涕。
魏国公转过来面对公主,算是安慰:“随便说一门得了,你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