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拂己擡手抚上云窈脸颊,目光激动得在她脸上晃来晃去,她怎麽对他这麽好?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他哽咽半晌,才能说话:“朕去上朝了。”
云窈点头。
齐拂己看云窈,又匆匆瞟向她的肚子,向娘俩道别:“我去去就回。”
一时朕都忘记自称。
等出了殿,下过雨的地面依旧湿漉,齐拂己却觉清风送爽,狠狠吸了口空气,笑就没脸上下来过。
连朝臣们也觉得今日的君王心情甚好,对谁都一脸笑意,有时候和朝臣对视久了,甚至能令朝臣生出一种“陛下要提拔我”的错觉。
齐拂己散朝出殿,都没留意有个寝殿的小宫人在门边打转,徘徊。
还是小宫人主动找上他:“陛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她语无伦次,齐拂己却察觉宫人旁边还跟着位太医,倏地蹙眉。
“娘娘她——”宫人还是说不清楚,齐拂己不由急道:“她怎麽了?说啊!”
“娘娘小産了!”宫人瑟瑟发抖地述说云窈下台阶时跌坐地上,流一地血,子嗣不保。
天地皆在齐拂己眼前转起来,红墙黄瓦的宫殿也跟着旋转丶颠倒,他手控制不住颤抖,还好现在手上没有握有物拾,不然根本拿不动。
他大步走向寝殿,一边走一边想,一切皆是虚妄,她对他的好永远是假的,没有真。和她之前假惺惺的眼泪一样,是骗术,障眼法,是摸透以後,专门蒙蔽他的。
她每回给他一颗糖,後面就跟着锤头丶刀子,剖心挖肝,前面越甜,後面越苦。
齐拂己手抖得几成虚影,脚也发软,步子却越来越快,最後成跑。他上殿前台阶时差点摔一跤,大安急忙伸手:“陛下当心!”
没扶到齐拂己,皇帝手脚并用往前爬了两步,跌进殿内。大安是跟皇帝同时知道的小心,心惊胆战甚至有五丶六分懵,至今缓不过神。
齐拂己进门望见跪拜的太医,又好像什麽东西都瞧不见,床上躺着的窈窕身影冷冰冰,他嘴唇张合:“皇後身体如何?”
太医回报了尚需调养,但无性命之忧後,齐拂己低沉下令:“退下!”
太医丶宫人丶内侍,统统屏退,连殿外也不许守,全部撤走。因为他想砸东西,披头散发疯一场。
砸烂这寝殿,当博古架推倒,玉瓶珊瑚在她脚下粉身碎骨,她会不会从床上坐起,回答他为什麽要流掉孩子?
他最终只是设想,什麽也没做,走到床前:“你怎麽可以丶怎麽可以……”
云窈缓缓转身,并不畏惧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齐拂己一手扪心,一手振臂,眼泪在眶中打转:“他是我们的孩子呀!”
他恨不得给她下跪,却又咬紧牙关,告诫自己——他是天子,天子不可以跪。
云窈面上没什麽表情,不紧不慢回他:“你我服食了那麽多夜夜娇,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不行的。”
呵——齐拂己苦笑一声,还说,他们用了那麽久夜夜娇孩子都没掉,说明这孩子是注定来到世上的啊。
是老天看见他的努力,体谅他的苦衷,恩赐予他的。
她却,她却……
那麽多夜都没掉,怎麽可能跌一跤就没了?
她就是故意的,她好狠的心!
对她自个的身子也狠,流了一地的血,那得多伤心。
齐拂己发现自己有够贱,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担心云窈身体。
又想,明明他早上走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这才几个时辰?怎麽会这样丶怎麽会这样……
他脑子里不断重复呢喃,本来担心云窈身体,是要亲自搭脉的,但是他太伤心,真的太伤心,没力气了,既然太医已经看过,那就如太医所言吧。
他扶着桌前坐下,始终挺拔的背渐渐变得佝偻。
少顷,齐拂己发现自己哭了,泪一颗又一颗砸在手背上,任谁看了都觉得砸在心上,却打动不了她的心。
齐拂己忽然察觉到身边有人,低头隔着一看,竟是云窈不知何时蹲在他脚边。
她好像也哭了,泪眼朦胧。
齐拂己怕她跪地请罪,第一反应竟想擡手扶起她,又觉可笑,她怎麽会觉得自己有错呢?
他懒得管的,望向别处,吸吸鼻子,忽然整个人定住。
云窈再一次点了他的哑xue和定xue!
而他,竟也再一次让她得手了!
云窈又开始在他身上摸找令牌,齐拂己纹丝不动,心头却笑得荒诞,眼泪不能被定住,流得更凶。
云窈找到自己要的令牌後,没有望齐拂己一眼,就匆匆离开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