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角门,云窈跨过门槛,齐氏姐妹随後擡脚,齐姝静却冷不丁瞟见远处牌坊後立着的李凝,一下慌得手抖,声也颤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一路多保重。”
她飞速说完,不仅收腿不再跨门槛,还把身子侧过去,自欺欺人般躲避。云窈愣了下,留意到齐姝静异样,但不出声,在心底默默猜测,齐姝妍则挽起云窈手臂,拉她下台阶,说些“以後有机会去湖州,去找你玩”之类的话。
齐姝妍直送到马车前,云窈踩脚凳上车,最後回望恢弘的国公府,心里却没由来思及齐拂己。
大公子……是真的没有来送行。
虽然她上回给落玉解释不要执我,看淡缘分,头头是道,眼下却禁不住涌起一丝淡淡的失落和惆怅,她脑海中忽然重现齐拂己搀她起身时,狠狠一甩手的画面,心绪愈发低落。
唉,算了,大公子终究不是红尘中人。
云窈钻进车厢,先落车帘而後关门,隔绝一切,国公府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马车行了半个多时辰,和张宗云在城门口汇合。张宗云敬爱云窈,未正式成亲前不与她私下同乘。另雇了一辆马车,和云窈的车前後脚通过城门。身後十里长街,车马如龙,寒冬仍有人叫卖催发的鲜花,云窈却关上车窗,京城虽好,不如早还家。
嘎吱——
咯噔——
一出城,路况即刻变差,除却车轱辘声还多出许多异响,前面的张宗云推开窗喊:“窈娘!”
云窈重开窗,探头回应。
张宗云一脸紧张:“前面路不好走,我们慢些行,稳妥些,好麽?”
他怕云窈听不清,努力囔高,拖得绵长,“好”在空旷处行成回声,一会似问,一会似答。
云窈听得很清楚,分唇极短促应了个好。张宗云读出唇语,冲她笑笑,两辆马车继续前行。
云窈关窗前往前眺了眼,远处隐隐山峦,在阴天里瞧不见青色。她记得这座山,进京时也走了,那时满山苍翠,山间有座水月寺曾借宿两宿。
云窈抿了下唇,别看现在能瞧见,望山跑马,起码要好几个时辰才会走到,到时候要是晚了,会不会再次借宿水月寺?
不知那琴僧还在不在?她突然想。
但仅只一念,转瞬就抛置脑後,彻底关上车窗。
*
水月寺,禅房。
齐拂己双膝跪在佛像前,阖着两眼,拇指拨动那串已许久未佩戴的佛珠。
大安和速喜皆候在他身後。
大安觑菩萨,瞥世子,其实不太明白——这两日逢节休沐,世子不在家里过中秋,不送云姑娘,跑来水月寺做什麽?
世子不是最在意云姑娘麽?难不成不忍离别伤感,才避而远走?
大安眼眸转动,再次缓瞥齐拂己——世子闭着眼,脸上一点笑意也无,大安瞧着那念珠拨动,不知怎地就紧张起来,呼吸不畅。
而齐拂已亦两颊紧绷。他心内翻江倒海,朔风呼啸,之前决意取张宗云性命,但真要下手,面对佛祖,却又迟疑。
诸罪之中,杀业最重。
齐拂己虎口上挂着的佛珠手串转了一圈又一圈,仍做不了决定,忽然他想到张宗云和云窈的婚书已经过了官府,佛珠不由越拨越快,越来越疾。
哗啦——
珠子断了,飞溅得到处都是,从地上高高弹起。
齐拂己不再跪佛,徐徐起身:“速喜,动手。”
听见吩咐,速喜和大安皆擡头望向齐拂己,许是禅房光线偏暗,世子脸上唯馀阴戾。这天真冷啊,让人遍体生凉,彻骨觉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