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四十一章暴君
公主抹一把眼泪,直起身,原来夫君没回来是在宫里受托孤,她瞬间原谅魏国公,又迫切想见他,想他帮自己拿主意,想借他肩膀靠一靠。
公主下嫁二十馀年,难免对国公有过微词,时至此刻,才完全认同他是家里的主心骨。
她回望被红绸复盖的灵柩,既放心不下意儿,又恼火齐拂己所作所为,但还是决定去宫中。
“母亲。”齐拂己低唤。
公主拧眉:“做什麽?”
“孩儿和您一道去。”
公主闻言心头一软,瞥这灵堂不像灵堂,喜堂不似喜堂的正厅,再看齐拂己怀中云窈,脸重板起。
齐拂己将云窈托付给大安丶速喜丶小吉三仆——他早就提前安排好,自己入宫期间三仆护云窈周全,不允任何人近身。
三仆都说让功夫最好的速喜跟去保护世子,有个照应,齐拂己却拒绝,照顾好云窈才是最重要的事。
公主入宫见到大行皇帝梓宫,她夫君魏国公就立在梓宫左侧,正替她守着父皇。
公主步子加快。
国公展开右臂迎她,尚未收手,公主就倚进他怀中,低低啜泣。外头无声下起京城的初雪,纷纷扬扬如鹅毛乱飞。
“冷了,添件披风。”国公说着吩咐内侍,给公主拿件狐裘。
“不用。”公主不仅拒绝,还离开国公的怀抱,自个站直。她敛起眼泪,打起精神,要和国公并立,一道主持国丧。
梓宫停灵二十七日,汉阳公主和魏国公相护扶持,公主竟有生以来第一回下厨,熬了枣粥端给国公,道他案牍劳形,要补些益气的。
国公一笑,放下奏章,不顾烫喝了一口。
二十七日後,先帝出殡,小皇帝在丧礼上主动禅位国公,国公三让而受天命,重定了国号,大赦天下,封昔日的汉阳公主为皇後,齐拂己立为太子。
公主自此才幽幽醒悟,瘫靠椅上,一双胳膊遍起鸡皮疙瘩。
但她很快手撑着重新站起,寻到从前的国公,如今的圣人,不顾数名朝臣及衆宫人内侍在场,痛叱圣人。
公主指面怒骂狼子野心。
圣人面一沉,昔年少男少女,他自然爱慕过她的姣好容颜和矜贵,也爱慕金枝玉叶的触不可及,他很快就娶了她,待婚後才体味到许多苦涩,一来公主骄傲强势,婆母在时受了不少媳妇的气,他身为儿子眼见母亲受辱,却无能为力,实属不孝。
二来公主自己不愿多生,又不允他纳妾,连擡个丫鬟去母留子都不许。只得俩儿,一个遗传了天家的喘症,另一个看起来幸运,身子康健,出类拔萃,但性子太执拗,之前一直囔囔出家,现在又为一个女人撞南墙——齐拂己灵堂上做的那些事,圣人一清二楚。
虽然圣人对汉阳公主颇多不满,人生重来,未必愿意再做天家婿,但这一辈子已然如此,他还是打算跟她白头偕老的。
圣人默道了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压下脾气,将公主拉至私下,问她已经是皇後的,还有什麽不满意?
他有意和解,公主却被这句话彻底点燃,浑身发抖,激动之下口不择言,直呼圣人名姓:“齐峦,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窃国贼!我父皇待你不薄,你都忘了吗?”
圣人别首,浮现愠色——又来了,她又和先帝一道羞辱他。
圣人转回首与公主四目相对,手扶胸口:“你到底站哪边?女子既嫁从夫,你嫁了齐家就是齐家的媳妇!”
半晌,公主操起一座珊瑚砸向圣人:“儿子都叫你教坏了!”
圣人後退躲避,尽力使语气平和,就事论事:“我俩的事扯镜明做什麽。”
公主不再理他,手边有什麽就砸什麽,轻的掷头,重的砸脚,噼里啪啦。
到後来圣人也脾气上来了,陪着砸,还追问公主,当年嫁他到底是不是真心?
门外宫人内侍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没长耳朵。
这一通乱战闹剧最後以汉阳公主呕血晕厥,圣人抱住公主唤御医结束。
公主,如今的皇後转醒後,没有要求见圣人,只命人通传齐拂己。
齐拂己很快来见,跪地行大礼,汉阳公主不语,待齐拂己站起,擡眼打量他的穿着——紫襕袍,圆领大袖,金玉革带。
公主噙笑:“你如今是太子了。”
良久,齐拂己拜道:“母後。”
公主笑出一声,心灰意冷:“吾从小教导你忠孝友悌,正己化人,现在你就是这样尽孝的吗?”
“孝心论心不论迹。”齐拂己从容接话,自己虽然依从父亲做了改朝换代之事,但他会永远敬重母亲,绝不会允人伤害她的身体发肤。
再则,母後重新住回宫中,难道不开心吗?
这可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公主隔着两丈端详齐拂己,这就是她的儿子,她的夫君,但除了这两个男人,她已无其它倚靠。
“没别的事你先退下吧。”公主阖眼,连摆手的力气也无。
齐拂己恭敬告退,天下初定,许多事情要忙,父皇也有传召他。
齐拂己匆匆赶往乾元殿,与圣人共议,圣人後来不放心,还是在开春前派人毒死了小皇帝。这是後话,暂且不表,只说云窈悠悠转醒,不知何年何月,自己躺在一张雕花镀金的檀木床上。
这床跟寻常人家的屋子差不多大,被束到两侧的帐幔用的料子云窈叫不出名字,但能瞧出质感绝佳。
她转头,继续观察,发现床头竟然雕着一条龙,不由心惊,再陡见帐幔後伫着齐拂己,更是吓一大跳。
“你醒了?”齐拂己笑着拨开帐子,坐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