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欢杏眸盈泪,稍微缄默半息,足以惹得楚慕彻底剥离面具。
男人苍俊的眉目笼入一片幽深的阴翳,僵冷至极,唇畔缓慢牵起的笑容显得从容又吊诡:“骊初初,韩家那猴年马月的破事,你还真记心上了?”
“你别忘记,楚谚背着你连儿子都生了,你以为他这些年能有多在意你?把你捧在心尖当月亮供着?”
骊欢自然明白他话中何意,几乎不必酝酿,顺着他的话轻蔑挖苦:“我在他心里什麽地位不重要,他是我的月亮就足够了。”
烛火摇曳拂照而来,她话音未落,楚慕宽袖下指节“咔吧”作响。男人高挺的鼻骨如坚冰冷硬,下颌紧绷,面色越发沉峻难看。
打从自杀一事过後,骊欢几乎不曾见楚慕这般挫败,不是刻意对她僞装的难过失意,而是切切实实看着事情脱控丶却无可奈何的失态。
眼睁睁看着她爱上旁的男人,他却什麽也做不了。
生辰之夜意外频发,骊欢心境几番跌落谷底,如今终于自楚慕难捱的痛苦中寻到一丝快慰。
总归楚慕早发现她的心计,既已撕破脸皮,不趁此刻刺他几句,更待何时呢?
“楚慕,这世上还有没有比你更卑劣之人?!你偷走裕王殿下与我的相遇,再哄骗我丶与我情深意浓……你想一想这些年我对你的好,其实那都是对另一个男人的倾慕,你不会膈应吗?”
眼底猩红之色陡然蹿升,楚慕面上冷锐之气瞬间漫至周身,强压着挪开视线,凛声讽刺道:“幼稚,你想用楚谚激怒我?”
“初初,别再同我置气了,你跟楚谚才见过几面?把这事忘了罢。”
他故作从容,骊欢反倒掌控了主动权。深深扎根心髓的仇恨如野草疯长,不由地叫嚣着作践他:“一面之缘不足够心生爱慕吗?那我这些年对你的好算什麽?”
“我告诉你罢,自少时相遇之後我一直念着他丶想着他,他会长成什麽样貌丶他笑起来会怎样好看丶可还喜欢白衣……我一直想着他!”
“若非阔别太久,错将你认成他,我怎会在叶王府的跑马场上冒着风雪救你?!就你这种心肠歹毒的低贱皇子,你的性命还不如被你杀死的青鬃烈马金贵!”
楚慕不吱声,阴冷凤目中冒出缕缕血丝,袖下拳头攥得指骨泛白,指缝间滴落两滴殷红骇目的血珠。
骊欢心潮澎湃,解恨地更进一步:“楚慕,你一向最会拿捏我的心思,怎地这样简单的道理……竟看不透了?”
一派幽幽死寂,微弱的烛火拂照女子倔强的侧颜。下巴如月牙般精巧白皙,两缕碎发颤悠悠落在唇畔,并着面颊细嫩的绒毛闪出莹润的光亮,狠狠刺痛双目。
楚慕眼锋一沉,周身温情褪尽,猛不丁擡掌掐紧她的下巴。骊欢吃痛地瞪着他,还没反手挣扎,半个身子已被楚慕扼住下颌提溜起来。
楚慕目光阴狠,居高临下凑过来,冷冽的吐息尽数泼洒在她的面容:“是!那日在裕王府我便明白自己捡了大便宜!你并非为了和叶华苏那蠢货斗气才缠上我,更非恋慕我什麽丶图谋我什麽,纯粹认错人罢了。”
“所以骊欢,你也该知道啊,这段日子我他妈也压着脾气不愿说出来!”
“这些年你对我百般殷勤丶对着我撒娇,被我压在榻上亲我丶抱着我喘息哭泣的时候,心里头一直把我错认成别的男人……你当我心里舒坦是麽?你为何不能像我一样当做什麽都没发生,非要把事情戳穿说死!”
语声激烈,楚慕咬牙切齿,猛地撒开双手。
骊欢身子踉跄两步,拽住身侧木柱悬挂的琉璃帘子堪堪稳住身形,竟有些得逞地端量他:“终于忍够了,露出真面目了?”
“楚慕,你滚去照照镜子罢,这幅凶残卑鄙的模样才是你的嘴脸!”
“你以为自己如今无所不能是吗?对平荆无辜的百姓下手顶什麽用?你有本事连我一起杀了!”
“我告诉你,大楚想你这种畜生惨死的人何止千万!纵然我杀不了你,早晚有人能杀你报仇……但只要我骊欢在世一日,就绝不可能喜欢你,整个世上都不会有人喜欢你这样的畜生!”
下颌火辣辣作疼,骊欢胸腔内呼吸不畅,站得直挺挺的身子被後头木柱衬得愈发细瘦萧条,面上却以同等的憎恶回视楚慕眼底的阴鸷,大有一番鱼死网破的架势。
这并非楚慕头一回见识骊欢的执拗,却是头一回他措手不及。
他孱弱的小皇後,不再仅仅为了骊氏血仇而怨憎他。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为了一个话都没说过几回丶却搁在心头惦念十馀载的男人!
那他算什麽?他是谁?
十载年光,那些在骊府无休止的倾慕与陪伴,不过因为他与楚谚一个爹,自幼侥幸与楚谚生了张相似的面孔。
滴血的拳头忽地松懈开来,楚慕不紧不慢摩挲着衣袖,冷寒如铁的俊脸倏然牵出一抹笑意。
他嘲弄地盯着骊欢,拇指指腹反复揉弄骊欢的唇瓣,偏头“啧”了一声,似是颇为遗憾,语气却全无温度:“怎麽办呢初初,你今年的生辰愿望要落空了。”
话毕,猛地展臂一拽。
骊欢惊呼出声,整个人重重栽进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