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欢被小少年跌跌撞撞地扑了个满怀,惊惶的心绪得到一丝安慰,继而迸发出更深的疼痛。
“彻儿——”
杏眸泪意上涌,骊欢身子晃了晃,紧紧回抱住怀中的小少年。槐序立刻上前扶住她,几人哭作一团,分不清6是谁的呜呜哭咽声。
厅内楚慕两人听到动静,走出门来。
楚慕下意识上前关心骊欢,楚谚则倚在门框上,白袍舒朗,眼底苦涩的笑意似一汪月下湖泽,深深倒映着不远处女子低泣的身影。
骊欢消瘦了许多,身上有沉甸甸的死气。
他记忆中的将军府独女那麽明媚,纵使瘪着嘴抹眼泪,身上也有一股海棠醉日般的娇憨之美。
少时初见,他从小郡王和大皇子手里救下她,她昂脸朝他笑着,盛夏灼灼日光都不及她的眼眸亮堂。
当时她软着嗓子,那句“我叫骊初初”,他记了十来年。
一晃眼,当初那个小姑娘蹉跎至此。
楚谚心头针扎了一下,不自在地敛回目光。心底积压许多年见不得光的那句话,再度如猛烈的山洪涌上心头。
“当初,你为何偏偏喜欢楚慕呢?”
他恨不得对着骊欢问出声。
*
廊檐下,哭声如诉。
骊欢脸庞埋进骊彻的肩头,紧紧拥住骊彻的小身体,这才真切感受到骊彻没有死,并且活生生回到她身边了。
骊彻也牢牢搂着她,绷紧的身子松懈下来,在烂泥里奔波打滚一年多的苦楚漫过脑海,终于伏在她肩上委屈地大哭起来。
两人一大一小,身影消瘦单薄。
楚慕候在一旁,略微有些失措。
见骊欢一直哭着,他顺了顺骊欢的背脊,又擡掌揉揉骊彻的头发,温言道:“彻儿,你小姑姑身子不舒服,再哭下去会吃不消,你先让她起……”
“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
楚慕话未说完,被骊彻冷声打断。
少年猛地拂开他的手掌,梗起脖子瞪着他,眼神凶戾如狼:“你装什麽好人!别以为我什麽都不懂,狗皇帝你等着!”
“我骊彻早晚要杀你报仇——”
清风穿廊,四周冷寂的可怕。
骊欢怔忪一瞬,昂脸见楚慕阴沉着脸,连忙将骊彻护进怀中:“你别过来!我好容易才见到彻儿,你若敢伤害他,我就死给你看!”
“……”
楚慕眼底升腾的阴翳之色微微一滞,眼风扫到骊欢身上,见骊欢满脸戒备的神采,他周身气流愈发冷硬如冰。
远处楚谚也觉出不妙,阔步走过来打圆场,却听楚慕自嘲地笑了笑:“……初初,又说什麽胡话啊,团聚的大好日子,别胡思乱想。”
楚慕温声说着,指节轻拭骊欢眼角的泪珠,似为了让骊欢安心般,後退两步道:“清早湿气重,你先带彻儿回房歇息罢。”
骊欢睫羽轻颤,死死盯住楚慕,生怕自己一转身,楚慕就一刀抹了骊彻的脖子。
楚慕做得出这种事的!
楚谚却颇为讶然,他印象中的楚慕极少服软,少时被叶亲王打断腿跪在地上,也不曾软下嗓音说句“知错”。
如今竟为了骊欢忍下少年的冲犯,甚至收敛獠牙装得一副温润模样,只为哄骊欢宽心……看来京城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楚谚眸中幽光暗闪,见小骊彻被骊欢搂在怀里,仍是不知死活地瞪着楚慕,沉声叹道:“彻儿听话,你先随你小姑姑回去罢。”
“这麽久没见面,你小姑姑一定很想你,你不是也有许多话想同她说麽?”
骊彻面上恨意稍顿,攥着骊欢衣袖的手掌紧了一紧:“那裕王叔叔,我先随小姑回去了。”
少年声音变得平和,与方才对待楚慕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乖顺。
楚慕蹙眉,骊欢也禁不住打量楚谚。
她以为骊彻在楚谚手里会受尽折磨,眼下瞧来并没有。来不及深究,她匆匆撇开眼:“彻儿,咱们走罢。”
擦肩而过,骊欢带着骊彻与侍女快步行远,素淡的裙影像一缕淡蒙蒙的雾气消失在廊道中。
楚谚望着她晨风中飘摇的乌发,眸底遏制的或落寞丶或释然的气息,良久终归于平静,轻叹着瞥向楚慕:“六皇弟,我已如你愿将孩子送回来,你该退兵了罢?”
楚慕嘲弄地扯了扯唇,楚谚摇首苦笑道:“你身上那股狠劲变了,却又一点没变。平荆王年事已高,如今只图个晚景安逸,皇兄求你退兵,别吓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