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绝望似沸水席卷心头,骊欢目光沉沉,擡手“啪”地扇上楚慕侧脸。
“……”
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楚慕下颌微微绷紧,面色岿然不动,舌尖在口内滚过挨打的侧脸,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骊欢跟着他笑,明媚又刺眼,刻薄地扯唇道:“不疼?几日不见,皇上的身子也好转许多了啊。”
“哦对了,我差些忘了,x之前皇上是装病,您根本没中血狼子的毒。如今事情戳破了,您也不必要辛苦装下去了。”
楚慕狭长的凤目半眯起来,眼底碾碎一捧灿金的日光,无奈摇头道:“初初,是我不对,但我并非存心欺瞒你。”
“你装什麽啊,那段时日我留在宸元阁照顾你,你看着我傻傻地数着日子等你死,却不知早被你玩弄鼓掌之间,你心里很得意吧?”
“骊欢还是和以前一样笨,她什麽都不懂,你总是能轻而易举骗到她……你这丶你这个畜生,你心里不是这麽想的?”
骊欢语气有些急,小脸浮起淡如霞色的红晕。
楚慕看着她激动挣扎的模样,挺拔的鼻梁在逆光的半边脸打下一层阴影,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声音倏而笼罩几近于蛊惑的暧昧:“初初,你知道我心里不是这麽想的。”
“你现在拿这些话来刺激我,无非是觉得这些话能伤害我;而它能伤害我,纯粹因为我爱你……初初,其实你心里明白我很爱你。”
“……别再说了,你滚,滚!”
骊欢嘶声力竭,直接上手推打楚慕,身子一歪,反倒自己扑下躺椅。
楚慕及时护住她的胳膊,单掌锢住她的腰肢坐到躺椅上,将她瘦瘦软软的身子抱进怀里。
骊欢拼命抵抗,双腿紧蹬,逼得眼角落下两滴泪花:“畜生,你松开我,你这个杀人凶手去死啊,我不想看到你!”
楚慕心中也不舒服,敛眉搂紧她:“别乱动,我是来带你去找彻儿。”
“……”
空气停滞一瞬,骊欢捶打楚慕胸口的拳头松了又紧,终究脱力落下,迟钝地睁大眼睛:“什麽彻儿?”
楚慕垂首轻叹,苍凉的薄唇拭去她眼角泪花,吐息温柔地安抚:“是骊长琰的儿子啊,你最喜欢的小侄子。他还没死,我带你去江南找他。”
消息来得错不及防,骊欢心头涩涩揪痛,反倒没什麽喜悦,一双杏眸直愣愣的蕴着泪光。楚慕苦笑,柔声唤她:“初初,彻儿还活着啊。”
骊欢眼泪大滴大滴滚入鬓发,只觉得楚慕又在骗她,呜咽地攥紧楚慕的衣襟:“楚慕,你到底想做什麽?”
“你们带兵包围骊府,我阿嫂带着彻儿逃走,被乱箭射死了……你要用这种事捉弄我什麽?”
楚慕呼吸微滞,认真地将事情首尾说了一遍。
骊欢眼神空茫茫的,涣散的似一盘散沙。楚慕胸膛贴着她噗通噗通的心跳,将她抱得更紧些,轻声哄道:“别紧张初初,我派出去的奴才已经查到人贩的下落,彻儿不会再受伤的。”
“我知你想见他,朝堂的事我已经安排妥当,我带你去江南迎他,让你快点同他团聚好不好。”
骊欢檀唇哆嗦难言,楚慕擡指拂去她眼睫滚烫的泪珠,忍不住俯首吻她,对未来的殷殷寄望如初春暖泉流淌心头。
其实前几日他便想带骊欢去江南找那孩子,可惜上官瑛之死终究带来些麻烦。
上官家老两口拼命在他面前发疯,还纠集了一帮认不清主子的狗官给他找不痛快。他忙着料理这帮蠢货,委实花了一番力气。
好在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他可趁此机会带骊欢离开这个伤心地,去江南好好地散散心。
*
骊欢已经忘记上回开心是什麽时候,一连数日梦到小侄儿糯叽叽地叫她“姑姑”,她都会激动地惊醒。又担心骊彻在江南再出意外,忍不住追着楚慕问何时动身。
她只有与楚慕谈及此事,才会收敛满身生着倒刺的獠牙。
楚慕心中酸楚,一面哄她养好身子,一面安排南下的路径。
没两日,朝堂一应庶务交由心腹老臣料理,两人推说行宫避暑,带着侍从轻装简行地离开皇宫。
暗卫送来的急报上说骊彻在江南庐川城,距京城千里之遥。
骊欢底子孱弱,不能长久乘坐轿辇,一路上随行的婢女又拖慢行程。出城没多久,楚慕改水道南下,带着骊欢扮作恩爱的小夫妻,与一群举家迁徙的富商搭乘楼船同行。
盛夏江风清畅,楼船平缓而行,骊欢心头越发油煎似地着急。
整整两天两夜,她一阖眼,便梦到骊长琰身披战甲丶满身浴血地笑望着她,几近恳求地托她照顾小骊彻。
事实上,她对骊长琰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自她记事起,爹娘就说这位大堂哥在南疆驻守边关,三五年都难见上一面。
但从小到大,不论她身在塞北还是京城,骊长琰总会在她生辰之月差人送来贺礼,还会亲自写信同她说南疆的风土趣事;她成婚那日,骊长琰连夜策马奔回京城,就为了在婚礼上警告楚慕好好待她。
这日梦醒,骊欢站在甲板上张望两岸青山。楚慕告诉过她青山尽头便是江南白云州,越过白云州便是庐川城的地界,在那里她就能找到阿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