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欢乌瞳中隐有水雾,唇角哆嗦一下又挤出微笑,嘲讽道:“但是我娘亲死了,是你把她杀了。”
心口又闷又紧地抽痛一下,楚慕望着面前女子,眼底骤然晕开一片猩红血色。
入城前他满心幻想着,离开京城那片伤心地,骊欢看到他的精心安排会否有一丝惊喜动容?
幻想尽数碎成渣滓,连着他的心一同摔进烂泥里。
楚慕悲哀地确信,即便走到天边,他与骊欢之间也还是隔着骊氏满门的生死。
纵使“他自幼便是骊欢心仪的夫君”,骊欢也不可能轻易原谅他。
人潮欢腾,空气却砸了冰雹一样冷。
楚慕面沉如水,良久温声笑了笑:“你不想看烟火,那咱们回府歇息罢。”
骊欢也缓过神,她还指望楚慕帮她找骊彻,惹楚慕不痛快有什麽好处呢?
“我突然想到娘亲了,没有故意刺激你的意思,你别多想。”
骊欢讷讷垂首,逼回眼泪觑了楚慕一眼,见楚慕面上没有厌倦的情绪,便径自转身离开。
穿过闹沉沉的街市,前头游人逐渐稀少,灯火也稍微冷清些。
一道宽阔的三岔路口处,仅有一栋酒楼檐角挂着两串红灿灿的长灯笼。门廊下几名醉汉扯着嗓子哼唱小曲儿,被店小二强拉硬拽地扶上马车。
骊欢来回打量两眼,不知往哪边走,停下步子等後面的侍女们引路。
目光一晃,突然!
酒楼廊柱下一道少年身影撞入眼帘。
骊欢怔了一刹那,瞳孔骤缩。
那少年约莫五六岁的个头,身形瘦削,一袭月蓝薄衫子笼在廊柱阴影里,面貌清秀神情黯淡,赫然是骊彻!
骊欢脑海中电闪雷鸣,心头猛地一揪,瞪着眼睛盯紧少年:“彻儿!”
夜色忽而黑蒙蒙的,辨不清人影。
少年倚在廊柱上没听见她的声音,她脑中思索着是不是认错了人,脚步已不听使唤地迈出去。
“骊彻!彻儿——”
骊欢声音遏制不住地打颤,一路拼命跑过去,偏巧两个拎着酒壶的壮汉斜刺里冲过来。
眼瞧三人要撞到一起,其间一名壮汉猛不丁刹住步子,身子歪了歪手中酒壶碎地,眯着眼睛扬手就要打骊欢:“娘的晦气,小娘们儿哪跑出来……”
话未说完,脖颈间血水迸射。
骊欢肩头一紧,整个人被楚慕单手圈进怀中:“初初,你怎麽了?”
楚慕关切的声线和两名醉汉倒地声一同响起,骊欢耳畔嗡嗡作响,就见远处酒楼内走出一行黑衣剑士,手中长剑寒光凛凛,拱卫着中间一名素白华服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面如冷玉,气度不凡,微微垂头朝骊彻伸出手。骊彻小脸微昂,听话至极,迎上去牵住男子的手,安静的随男子转身离开。
“初初,你脸色好差,又怎麽……”
楚慕敛神打量骊欢,目光顺着骊欢的视线落到酒楼下的一行人影上,立时露出阴戾的冷光。
骊欢看着他们远去,亦是头皮一麻,仓惶地抓紧楚慕的衣襟:“是裕王!”
“楚慕,那是我阿兄的彻儿,旁边是不是裕王?我认得他的!”
骊欢声音打着颤儿,楚慕牢牢拥紧她,担忧地呵斥後头奴才们:“一群废物,还不赶紧滚去找大夫!”
骊欢听不见似的,胸腔血气翻涌,面色惨白几近透明。
她冷冰冰地盯着酒楼下消失的少年身影,心内再度被无尽的绝望笼罩,颤声望向楚慕道:“楚慕,我恨你!”
“你这个满嘴假话的骗子——”
“我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