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近来诸事繁琐,你是不是太累了。”杨育宽关切道。
李约撇过脸,不言不语。
“把你手头的事情放一放,明日,你暂不必去卫所了。”陈敬猷有些失望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站起身,拂袖而走。
黄葭收回目光,也未久留,大步跨出门外。
林湘坡兀自坐着,瞥了李约一眼,“从二月到四月,你也是时候收心了。”
李约绷着脸,立在原地。
……
天黑如墨,月光穿过窗户,斜斜地穿过长廊,在地面落下长长的影子。
长随举着黑胡桃木托盘,跪倒在前。
望着里头的十来份图纸,周所收起了眼中的厉色,露出笑,“王厂官到底是钦差大人举荐的人物,果然得力。”
王仲贵低头笑着,跪在阶下。
“收起来吧。”周所吩咐了後头的侍从,转身往二门外走。
王仲贵连忙起身,跟在周所身後,低声开口:“紧赶慢赶,也是用尽了心思,还请公公多美言几句。”
“你差事办得好,钦差大人自是会赏你的。”周所淡淡一笑,脚步却走得很快。
王仲贵跟得颇有些吃力,脸上冒出了细汗。
走到清江厂大门外,潮声低吟,周所已经上了轿子,八位轿夫躬身擡轿,沿着清河慢慢地走着。
王仲贵驻足在门口,神情冷下来,“公公慢走。”
轿子里,周所抚着那十几张图纸,眼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月光照着小石潭,杨柳随风轻漾。
江忠茂住在官驿的二楼。
周所斥退衆仆从,提袍走上去,脚步放得很轻,只有些许沉闷的磕碰声,像是他此刻暧昧不明的心绪。
走进门时,只见铜镜前,江忠茂正对着痰盂漱口。
他垂眸走过几步,半跪下来,仰视着面前之人,“回大人,奴婢已将差事办妥了。”
江忠茂没有立刻接话,只吩咐人撤走痰盂,放下了擦嘴的棉布,擡眸看向他,脸上平静得有些诡异,“这才过去几日,就成了……”
他思忖了片刻,沉下脚步,转身走到桌案前,周所也跟着跪倒在桌案前,从袖中取出一卷厚厚的纸,高高举起。
江忠茂漫不经心地从笔架上取了一根黑漆狼毫,“你派人催过?”
“回大人,是王厂官……才干非凡。”
江忠茂看着他一贯恭谨的脸庞,冷哼一声,“本官用的人,有多少才干,本官心里还是清楚的。”
周所心里咯噔一下,挪前一步,“回大人,奴婢确有鲁莽,但此图丶大人一看便知。”
他虽不懂造船,但他知道,一样物件复原得如何,只看新旧二者的相仿程度,而王仲贵给出的图纸,已然不能用“相仿”来形容,若非纸张有新旧,则将两批图纸混在一处,根本难以分辨。
这样的复原,任谁都挑不出错。
江忠茂有些不耐,并不接他手里的东西,转而提笔落墨。
王仲贵只是个出主意的人,他请其人复原此图,也只是想让他尽力而为,如今就这样草草交了差,实在枉费了他将人从顺天府带出来的一番功夫。
周所兀自跪着,只听狼毫与宣纸擦过的沙沙声。
“吱呀~”侍从打开了窗户,清风徐来。
江忠茂写完了一幅字,擡眸望向窗外,乌云渐散,明月当空,他心情和缓了许多,也便从周所的手里接过了图纸,搁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