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约脸色复杂,“什麽意思?”
士卒低着头,“那个河工首在牢里对收银子的牢头破口大骂,教那牢头拖出来打断了一条腿。”
…
大雨瓢泼,如苍天流泪。
林湘坡走到演武场,一队队士卒自他身边跑过。
中庭,李约正舞着刀。
林湘坡站到一边,“你真打算让她去筹集河工的钱?”
李约收起长刀,擦拭着霜刃,“你说呢?”
林湘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清江浦已经有了一个刘贤文,哪里还需要一个黄隽白?”
李约默不作声。
他又道:“这事若是漕台知道了,恐怕会不大高兴。”
李约放下刀,与他对视一眼。
提及陆东楼,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陆漕台之所以请黄葭来,一是为了建造海船,二就是要给清江浦改换天地,将刘家的“旧政”清扫干净。
若是把黄葭逼急了,逼成了下一个“刘贤文”,那福建一行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漕台若是知道,只会更下狠手。”李约冷哼一声。
“她一来就与刘贤文勾心斗角,闹出客商的事,後面在河道上借用清江浦的东西修筑工事,哪里是想为着河务,无非是想站稳脚跟,再弄出些‘徒子徒孙’来,仗着部院是将她请过来的,对部院的意思毫不放在心上。”
“这样的人用不着谁来逼,与刘贤文根本就是一路货色。”
林湘坡低头沉声道:“此人少年得志,难免性情高傲。你将撤职的事情提前,只怕更让她心里不痛快。”
“这样的人,就不该让她太痛快。”李约语气尖锐,透着一股子轻蔑。
林湘坡暗自叹了一口气。
治下讲究一个仁德,他如此一意孤行,多半要犯了衆怒。
…
黄河快到冰期,河岸两边白草萧索。
一个个小帐立在岸边,显得分外孤寂。
帐中燃起了炭火,这是竈碳,燃起的白烟悠悠飘出帐篷。
张璜躺在席子上,喉咙里生出一股酸涩的痛感,整个身子骨就像被碾成了齑粉,动弹不得。
去了一趟部院的大狱,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一缕花白的头发从苇席缝隙中流出来,悠悠飘起,有一种别样的寂寞和荒凉。
四面围着一群人,都沉默着。
得知丈夫折了一条腿,张璜的媳妇一早便赶了过来,哭的泣不成声,最後只剩干嚎。
那尖利的声音,听得人心狠狠揪起,一股寒气就这样从脚跟爬到脖颈。
一个时辰过去後,她终于不哭了,就一直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
家里的儿子尚未成年,一家人的生计多半都靠着这个孩儿他爹,如今他成了这个样子,于家里人无疑是灭顶之灾。
她收拾着他的衣物,一声不吭,衆人也不敢上前宽慰。
张璜已然不能再做工,过几日就要返乡。
衆人赶来探望,原先他手下的几百号人拼拼凑凑,筹出了十三两银子,交到了他媳妇手里。
“呼呼——”
帐被掀开,脚步声细微。
鲁班尺一阵低低的啸鸣。
衆人回过头来,见黄葭走了进来。
几日没见,今日的她换了一身深灰色的衣袍,显得格外庄重。
黄葭绕过衆人,只走到张璜媳妇那边,左手从衣袖里提出一个钱袋。
钱袋落在一边的草垛搭起的“桌案”,深深凹陷下去。
张璜媳妇一愣,拿起打开,目光有片刻凝滞,不由喃喃出声:“三十六两。”
张璜撑着地起身,目光中露出迟疑,“你哪来这麽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