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归去非迟解谜
钦差遇刺与劫囚一道事发,淮安城中戒备森严起来,当日排布南下事宜的人都被提去审问。
黄葭发了几天高热,却也刚好躲避了排查。
因她当时就在船上,于火场中九死一生,所以淮安卫追查船只布置时,一早便把她排除在外。
细雨连下几日,她躺在榻上闭门不出,有一张红珊瑚当票送来,还是卖糍粑的张婶帮忙递进门来的。
黄葭收了当票,也便安心地在家养病。
偶时在紫藤架下支起竹笸箩,晒了椿芽,她背上已经结痂,只擡一把小凳,坐在廊下,用白瓷擂钵捣香椿酱,听着碾轮转的沙沙声。
某日,她拿来青瓮煮椿芽时,滚沸的蒸汽腾起,铜吊子刚响了两声,便听得门外有人敲门。
黄葭犹疑片刻,慢步走下石阶。
门枢吱呀转动一声,惊起梁上灰雀。
只见一人站在青石板路上,头顶斗笠压得很低,斗笠边缘垂下的棕丝帘随呼吸轻颤,看不清脸,只有身後背了一个箩筐。
“姑娘,要绿豆汤麽?”
黄葭脸色微变,听出了席舵主的声音,“来两碗,要过筛的。”她转身进内。
席舵主应了一声,擡脚跨过门槛,箩筐里陶碗相碰,发出阵阵脆响。
蝉声初起,暑气渐上。
走过三步,蝉鸣骤歇,黄葭即刻转身,袖中冷光一闪,袖箭已出了三寸,正抵在他喉间。
“黄姑娘,”他缓缓擡起头,脸上抹了灰,咧嘴笑时,露出了茶色的槽牙,“当日之事,多有得罪。”
黄葭举着袖箭,面无表情道:“你既听命于邵方行事,救走江忠茂,又知我早在舵中同邵方割席,与江忠茂仇深似海,如今上门,是想要我的命,还是打算留下你的命?”
席舵主面色一黯,只笑道:“其实邵方也没有算错,你的确背叛了他,顺水推舟,以流言惑衆,教唆十三舵北上。”
黄葭不言不语地看着他。
“怎麽,你没有这个心思麽?”席舵主笑了笑,“邵方借着行刺钦差之名,一是要诱使那些潜伏在帮中的朝廷走狗出手,二是要诱使早年混入帮中的奸细冒头,这两种人,前者是要护当官的不死,後者也同邵方一样,觊觎江忠茂身上的东西。但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既看得明白,就知道自己只是被当枪使,早该躲得远远的,但你还是要自作聪明。”
黄葭微微垂眸,邵方一再催促刺杀一事,但铁器丶弓箭手,什麽都没有留给十三舵,其人态度已然明朗,他根本就不打算杀死江忠茂。
他打着刺杀钦差的名头,一则铲出潜藏在十三舵中的奸细;二则暗度陈仓,让席舵主调集铁矿充作兵器丶筹集八十号人手,将江忠茂从官船上劫走。
“江忠茂人呢?”
席舵主仰面道:“他身上的确没有那样东西,现下,他已经如你所愿,魂归黄泉。”
“那你今天来,又是为的什麽?”黄葭忽而眯眼,“十三舵的人已经走了,你想报这个仇?”
席舵主摇了摇头,“我今日来,是要谢谢你,至少他们都平安地离开了。”
黄葭撇过脸。
席舵主仰面望着檐角褪色的瓦当,兀自说下去,“邵方为了搜查奸细,放任帮衆单枪匹马去行刺,实则送死,我并不认同他的做法,所以,我一开始也不曾为行刺一事出力……”
“他是这样的人,那你呢?”黄葭打断他的话头,“祝魁不是你推出去的?”
“祝魁太过天真,”席舵主的语气冷下来,“他这样的人,即便不死在水牢,将来也会死在别的监牢里,我不过是让他早日解脱。”
槐树叶影在他脸上晃动,蝉鸣突然尖锐起来。
黄葭望着他,沉默不语。日头晒得她鬓角细汗涔涔,青色衣角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
席舵主拨开了箭簇,坐在了廊下石阶上,只听庭中槐树上传来阵阵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