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惊洪发平陆能入他眼的只有两种人:……
连日大雨,茶厅昏暗一片,杨育宽坐在厅下,喝着茶。
“杨郎中。”她拱手一礼。
杨育宽看了她一眼,神情颇有些复杂,“你先坐。”
黄葭默默坐下。
杨育宽拿出打好的腹稿,“这大半年你任着厂官,行事也算无功无过,只是,自落下伤病,你的精力大不如前,勉力挑着这个担子,想必也很吃力吧?”
黄葭神色微变,想起她走过来时,中轴线上的三门已经敞开,长随书办进进出出,将她的那些图纸书卷一摞一摞地搬出去,又将一件一件新摆件搬进来,诸如文玩字画丶玉器银器。
看样子,三门内恐有调任。
她拿起摆在木几上的茶盏,里头是龙井茶,她本就不喜龙井,今日的茶叶还放多了,清苦的滋味霎时充斥鼻腔。
“尚且应付得过来。”
杨育宽轻咳一声,“今日钦差发了话,想举荐一人顶上清江厂厂官一职,我等审过了履历,其人资历丶才干皆在你之上,还在工部当过差,部院便没有理由拒绝了。”
黄葭抿唇,握着茶盏的手登时一紧,只面上不显,“有这样的人来当然是好,但交接事务还需一段时日,若是能与其人面谈,是再好不过。”
杨育宽一愣,只笑道:“这有何难,我这便请人过来。”
他起身唤人,黄葭思索着对策,眼底一片阴霾。
她原不在意清江厂的职务,但眼下的刺杀,首要得到官船巡漕的准确时间和路线,才能适时铺设埋伏,她作为厂官,原本可以亲自在清江浦将江忠茂一行送走,甚至假汛期之名,安排他们在特定时辰离开。
而倘若这个关口,她卸任了,之後的事情就难办了。
黄葭这麽想着,心头惴惴,不知不觉喝完了一盏茶。
漏下一刻,眼前忽闪过一抹赭黄色身影,那人绕过花圃,正往茶厅这边过来,体态格外眼熟,一手拢在身前,一手负于身後,大摇大摆,走路外八。
“杨郎中。”他到厅下站定,拱手作揖。
“王老上座。”杨育宽起身去扶。
黄葭坐在远处,看清了那人的脸,心底蓦地一寒。
“早知隽白在此,我该备上好酒好菜,好好叙上一叙的。”王仲贵眉眼含笑,瞧见她似是吃惊。
黄葭面上带笑,心中也有些吃惊,他今年该有五十多了,保养得却异常好,红光满面,同年近四十的杨育宽站在一处,像是同辈人。
“王叔,别来无恙。”她起身施礼,语气恭谨。
王仲贵看了她一眼,仰头长叹,颇是感慨,“这都多少年没见了,都快认不出了。”
站在一旁的杨育宽愣了愣,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旧交亲戚,相敬如宾,他悬着的心终于安下来。
都是一家人,这个厂官谁当不是当。
“二位既是旧识,我便不打扰二位叙旧了。”杨育宽温声告辞。
王仲贵笑了笑,“杨郎中慢走。”
“慢走。”黄葭随声附和。
杨育宽走了出去,到了廊外,脚底下,一个个人影飞快地流过,三门的物件就快被搬空。
伴着雨声淅沥,厅下安静如常。
王仲贵坐在主座,盘完着手上白玉菩提,“当初事发之时,我未曾施以援手,隽白心里不会怨我吧。”
黄葭靠着椅背,脸上神情复杂。
王氏一门三子:长子王义伯丶次子王仲贵丶三子王叔槐。
七年前,王义伯得提督江忠茂赏识,风头无两,王叔槐笼络商贾牟取暴利,富得流油。王仲贵杵在中间,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但那场动乱过後,王义伯不知所踪,王叔槐以家财半数充公,换得一个提举官做,只有王仲贵,不但趁此动乱兼并了千亩田産,还攀上了宫里贵人。
届时祖父入狱,黄葭登门相求,王仲贵闭门谢客,不与相见。
不久後,新任提督走马上任,对黄葭极为器重,不追究过往,判其革职留任,但祖父既死,黄葭一心扶灵还乡,王仲贵正于此时遣人上门,送上船票。
黄葭一走,掌事之职就落到了王氏父子头上。
世事变幻,黄葭以今时的眼光来看这些事,便觉得这位王家二叔隐藏颇深,其早年的默默无闻,实是所图不小。
“王叔与我家交集甚少,当日,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你能这麽想,实在是很懂事。”王仲贵淡淡一笑,脸上的每一条纹路都写着慈祥。
黄葭摩挲着扳指,“说来惭愧,起先听到调任的事,我还有些怕,怕这边的人事安顿不好,可方才见着您来,便知是多虑了,王叔出入京师丶交游甚广,办事做人情什麽的,您心里透亮。”
王仲贵微微蹙眉,听出了她的意思,“你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