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约一怔,胸中怒气顿生。
果然,这个黄葭,先前私自与客商谈下生意,如今又用掌事的权调动清江厂的人给河口修器械,就是想把自个儿绑在河道上,让这些人和事都离不开她。
如今还敢借此来要挟部院,实在奸诈!
刘贤文目光不善地看向她。
正在此时,王叔槐忽然站了起来。
王掌事面阔耳大,生得一副和善面容,上了岁数後添了几道皱纹,越发显得慈眉善目。
他笑着看向李约,又转身面对衆人,“黄船师说得也有理,老夫刚来这儿,人生地不熟,正好有这麽个空当,大家夥协力把尾收好,才能开个好头麽。”
衆人面露惊讶,方才那黄船师如此冒犯,这位新掌事竟也不生气,当真是个好脾气的。
刘贤文却咽不下这口气,朝他一拱手,“王掌事有所不知,这位黄船师也不过刚来清江浦月馀,资历尚浅,若论谁最熟悉工程,在座诸位都不逊色于她。”
王叔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轻轻扫了一眼黄葭。
他冲刘贤文笑了笑,“那就有劳你带我去看看了。”
刘贤文受宠若惊,“岂敢岂敢。”
两人恭维之间,黄葭已经坐了下去,喝了一口茶。
李约看着她波澜不惊的模样,脸色愈发阴沉,只是今日来的人多,他不好发作。
“半个月,你把这些事弄干净。”他的声音已有些不耐。
黄葭根本不看他,“是。”
天色愈发地暗了,让人怀疑已经到了夜里。
三门的官厨坐满了人。
炊烟袅袅,在天际盘旋。
吃过了午饭,他们人也不走,只不着声色地看着王叔槐。
人头攒动间,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後面的人便一个接一个地向这位新掌事辞行。
官厨里热闹异常。
黄葭匆匆吃了两口,便拐了出去。
刘德全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放下碗筷,走向王掌事。
黄葭快步出了三门,像是怕被什麽鬼撞上似的。
廊外,小雪窸窸窣窣地落下,好似是冰雹,只有细微的沙沙声。
她的心绪仿佛又平静下来,脚步也慢了许多。
听着周遭静谧的声音,忽然又回想起王义伯当日告诫她的话。
“这些年部院把控漕运,铲除异己,在这样的地方待着,凡事要多留一个心眼。”
黄葭深吸了一口气。
不想这冬日里天寒地冻,一口吸进了满腔寒气,胳膊都跟着战栗。
她加快了脚步,後头一个声音却跟了上来。
“黄船师,你说客船的具体款项不能交,那别的账目总能交还给清江浦吧。”刘贤文提着袍子,大步走了过来。
风雪声窸窸窣窣,像是哪只松鼠蹿进了沙堆里。
黄葭转过头,才注意到刘贤文今日穿了一身棕绸棉袍,又戴了红木发冠,打扮地很是隆重。
她狡黠的目光打量着他,故作茫然道:“清江浦的账目该在哪里的就在哪里,哪儿来的什麽账目要交还?”
刘贤文冷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你我说话就不要这麽绕弯子了,上回木材进出的账目,我已经去看过,你只放了一本,还有一本呢?”
清江厂有一本“私账”和一本“公账”,顾名思义,“私账”就是在私下里自己人看的账目,“公账”就是摊在明面上给所有人看的。
要掌握一处机构,最要紧的是‘私账’,只有看到这个才能了解这个地方的真实状况。
黄葭初到清江浦的时候,杨育宽给她看的就是“私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