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黄的困兽犹斗,想不到脱身之法,就来攀咬他,果然狗急了会跳墙。
卢庆锡却将这话听了进去,他打眼扫过十八艘运船,还有何府的两艘船,又看向黄葭。
“依你所言,那便一起搜。”
“乒铃乓啷”的碰撞声起起落落,冷风溯涌下,四围高耸的芦苇摇曳不止。
一炷香过後,搜查终了。
何埙面上带笑,看向船头兀自站立的黄葭,她低着头,脸颊隐在风帆的黑影下。
看不到她此刻的神色,倒有些可惜。
士卒阔步走出舱门,在衆人面前驻足,“总旗,运船上的木料不多不少,正好是樟木一百二十三根丶松木九十四根……”
卢庆锡听着,微微蹙眉,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何埙。
衆工匠神色平静,皆看向黄葭。
“不可能!”何埙大惊失色,眼眸猩红,大步扑过去,揪住士卒的衣袖,“你收了钱,你跟她是一夥的!”
“放肆!”卢庆锡一把拽开何埙的手,将两人拉开。
士卒惊魂未定,却已不忿,上前一步,“何工首,您的船上可是藏了两桶鱼油,桶上还烙着船厂的印!”
“鱼油……”何埙目光一滞,只慌乱地看向黄葭。
衆工匠也是一头雾水,当日不是说仓库里的鱼油已经快用尽了麽?
难道说……是被何工首盗走的?
一位工匠反应过来,“我说呢,一桶油堪比一桶金,何工首夜夜派人上船,鼓动大夥忙上忙下,原来是图这个!”
衆人恍然大悟。
一道道愤怒的目光朝他投过来,何埙猛地惊醒,他家的商船在汪工首手下承修,日前刚刚大修过,如今船上藏了鱼油,只可能是那姓汪的在搞鬼!
何埙擡手指着黄葭,目眦尽裂,“是你……你联合他们算计我!”
黄葭面色不改,看向一边的卢庆锡,“但请总旗裁夺。”
…
天色已晚,巡抚衙门的三门後,庭除积雪未扫。
堂屋里,江朝宗坐在主座上,一壶梅子酒已经煮出了浮沫,一股淡香四散而去。
他透过朦胧的水汽,静静地看着门帐。
近一个月过去,终于要有个结果了。
须臾,脚步声响起。
“中丞,幸不辱命!”
蔡师爷半跪行礼,一身蓝绸氅衣上沾染了水渍。他擡起头,眼眸中闪烁着大功告成的喜色。
江朝宗深吸一口气,一时忘了说话,将人扶起。
蔡师爷自知主子心中急切,坐下喝了口茶,赶忙将事情道来:“当年,福建市舶司提督在东南敛财,盘剥百姓及外邦商贾,其敛财之速最终引发‘争贡之役’。
‘争贡’的动乱馀波持续两年之久,遗患甚巨,流毒甚广,东南土地兼并加剧,失田之民下海为寇。
动乱平息後,朝野惊惧,陛下盛怒,下令抄检市舶司。
可没想到这次抄检,却发现了一件比‘争贡’更为骇人的……祸事。”
江朝宗眼睛一眯,心中一块大石落定。
漕粮案後,杭州城中变乱频仍,先是人贩子,再是上元夜的强盗丶山匪,还有那个来历不明的女贼。
一时之间,仿佛什麽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他起先还有些拿不准,只以为是陆东楼船上遇到的贼寇尚且盘踞在杭州,伺机捣鬼,直到那个女贼从牢里带走了部院的船工,他终于能够断定,其中有猫腻。
但想要从陆东楼那个官场老油条嘴里套话,着实难如登天。
好在,那船工过往履历简单,从学徒到工首,按部就班,惟一的变数,就是遇上了“争贡”。
“争贡”与内廷牵连,陆东楼又与宦官有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