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淅淅沥沥,店中烛火跳动了几下。
崔平递过来一盏茶,望着她沉静的面容,试探道:“邵老托我问您一句,事成之後,您是否还回部院?”
茶气清冽中带着苦涩,白气氤氲在两人之间。
黄葭忽而沉默,望着暗红色的杯底,像是陷入了沉思。
崔平扫过她脸上迟疑的神情,坐在她旁边,接着道:“邵老的意思,您跟我们走会安全些,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往後教官衙那帮人查出来,您的处境就危险了。”
他的声音散在风里,与雨声一起打在心尖。
黄葭目光半沉,须臾又擡起眼,“我不能走。”
她顿了顿,喝了一口茶,“江忠茂身任巡漕御史,一定会来部院查账,我留下,才方便日後行事。”
崔平一时顿在原地,半晌,点了点头。
要问的话已经问完,他站了起来,却见黄葭仍然坐在那里,没有动,窗边熹微的天光照入,洒在她清癯的眉目间。
“您丶还有旁的事?”
雨声瑟瑟,窗纸经了雨的潮气,迎着风霍铎霍铎作响。
黄葭擡眸看向他,“能否帮我打听三个人的消息?”
崔平微微一愣,见她神色郑重,拱手道:“船帮纵横南北,消息灵通,舵主尽管吩咐。”
烛火漾漾,将地上两道身影拉长。
“头一个要你查的,是现任福州市舶司掌事王义伯。”黄葭仰面,语气变得平静,目光倏尔寒凉,“此人雅好棋局音律,昔年他凭这两样得江忠茂赏识,成了内府红人。可不久後,与他同在内府为官的族弟忽然翻脸无情,陷害他勾连外官丶出卖内府账目,他大受打击,厌倦了名利之争,辞官离开福建,直到今年才官复原职。”
“您都知晓得这般清楚,还要查什麽?”崔平蹙眉,转头望向她。
灯火缓缓跳动,映出黄葭沉静的面容。
正因为太清楚了,反让她细思恐极。
黄葭垂下眸子,迟疑半刻,又看向崔平,“我想知道,当年他离开福建,究竟是厌倦了争斗,还是迫于别的缘由不得不走。”
崔平深吸一口气,走到柜台边,“我记下了。”
黄葭道了声谢。
崔平瞥了她一眼,不由地有些紧张。
福建市舶司人情复杂,去年又迁了址,要查探起来必要花费一番工夫,而第一个人查起来已这般麻烦,不知另外两位是什麽履历复杂的人物。
窗上的树影微漾,将两人隐没在黑暗中。
黄葭的目光轻扫过他的脸,接着道:“第二个要查的,是漕运总督陆东楼。”
风声哗然,崔平心中一震,怔怔地看着她。
她眉眼肃穆,“此人入官场以来的所有事情,我都要知道,比方说,在何地做过官,任上有哪些政绩,与谁有私交,得罪过什麽人,越详细越好。”
崔平颔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第三个人呢?”
一句问出,屋子里仍是静静的。
黄葭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了。
风声猎猎,擦过窗隙,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拧眉深思了片刻,又看向他,“这个人……还是等回了江北後再查吧。”
“也好。”崔平不知她在犹疑什麽,但既然她如此说了,他也不再追问。
他用油纸包好了几味药,递给黄葭,“木料一进谷,我会派人传信给您,就算是报个平安。”
雨纷纷而下,天地寂寥。
黄葭撑伞走出药铺,举目望天,天色尚是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