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遭官府蒙骗过,也不愿再相信衙门里出来的人。
黄葭神色默然,低下头,脚下船板一片漆黑,倒映身後一个个人影。
船上人情复杂,有延平难民,有邵方部曲,虽都为着漕粮而来,但大概也不是完全一条心。
十多位难民陈情後,四下人群攒动,议论纷纷。
邵练瞥了她爹一眼。
邵方喝了一口茶,沉默无言。
一边的祝魁却从容走下台阶,目光平视前方,“诸位有所不知,这位黄船工与朝廷也有着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
衆人一惊,纷纷看向黄葭。
只见黄葭怔怔地立在那里,沉着头,衆人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的祖父死于一位朝廷命官之手,这些年来,她表面为官府做事,实则卧薪尝胆丶伺机复仇。”祝魁的语气掷地有声,让人不由信服。
连祖父的事情也知晓,想来是有备而来。
黄葭静静听着,脸色微沉。
这反应落在衆人眼里,只觉得她被说中了伤心事,还在极力忍耐,大夥不由信了几分。
见她一直沉默,祝魁阴恻恻地看过去。
“黄船工,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必再演了。”
黄葭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眸色中带着威胁。
她似乎下定了什麽决心,深吸一口气,无奈道:“没想到教诸位识破了。”
听得这话,衆人面面相觑。
只见她声音中带着呜咽,“朝廷那群衣冠禽兽,把贪污公款的罪名嫁祸到我的祖父头上,我在部院任职,便是为了搜集罪证,为他洗刷冤屈。可没想到,前日被人发现,眼看就待不下去,才想尽快逃跑。”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周遭的人群,拱手一礼,“只要诸位能带我一程,从今往後,不分你我。”
话音落下,衆人瞥见她脸上泪光,皆沉默不言。
邵练侧脸望着邵方,抿唇不语。
“好了。”邵方终于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脸上带着愠色,“天色已晚,大夥先散了吧。”
祝魁朝邵方拱手,“那便由属下带人,先将此人看押起来。”
“也好。”邵方递给他一个眼神。
…
浪潮拍打着船身,发出低沉的响动。
黄葭被带上船,冬风寒意砭骨,舱前的蓝布帐子被刮得乱晃。
她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
不一会儿,邵方提着灯走上船头,他腿脚迟钝,缓慢走进舱里,“等多久了?”
“不久。”黄葭擡头看向他,“人多嘴杂,您原本的打算里,没有请那麽多人过来来听吧。”
他笑了笑,坐到她对面,“不提这些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黄葭也不想多话,只问她最关心的,“运粮半个月绰绰有馀,你们的船搁置至今,究竟是出了什麽事?”
邵方正色,“月前薛孟归在码头放了一把火,你还记得麽?”
黄葭眉头微蹙,忽然看了他一眼,又会心一笑,“我先前以为,他是下狱之後报复心重,临走还要烧几艘官船泄愤,原来,他想烧的是你们的船。”
邵方叹了一口气,“与虎谋皮,最怕腹背受敌。”
黄葭微微颔首,对这句话表示认同,又觉几分惭愧。
她原先还对邵方所说抱有怀疑,以为他与薛孟归蛇鼠一窝,但过河拆桥这样的事都干出来了,显然丶他们两边的争端也不小。